天色虽然阴翳,却也不像一时半会儿就会下雨的模样,道路两侧是前来观礼的百姓,精兵驻守两侧,维持着场面的秩序。
晚晚走上登山的大道,两侧传来的目光激动,没有因为是她来,而不是皇帝亲至而有半分失落,众人神色间的热切做不得假。
她怔了下,面对这样的场面,她有些措手不及。
容厌在民间颇有贤名,她一直都知道,却是第一回这样真切地感受到。
晚晚恍然回想到,过去尽管有那么多的不愉快,可他从不会拿权势来贬低她、打压她,他的态度便是周围人如何对待她的指向。
所以她从不曾被人看低,反而对她礼遇有加、就像面对容厌本人一般尊敬着。
容厌做过太多不曾对她说出口的事。
晚晚脑海中翻滚着许多念头,转过头,她沿着前面的指引继续往前走。
如他所言,祭典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已经看过了整个典礼的流程,哪一个环节应该做什么事,哪一个环节应该说什么话,她都记得清楚。
正午时,队伍刚好走到了祭天的三足大鼎之前,大鼎正中,是三根极粗的香柱。
晚晚从侍者手中接过火把,将火焰靠近香柱顶端。
山顶山风呼啸,竟然携来一股冷意,火舌靠近的那一刻,香柱还是瞬间被顺利点燃。
下面顿时传来一阵欢呼,袅袅三道烟雾升空,晚晚随着祭司的引导,颂出祈祷之辞。
香雾飘渺,众人闭目跪拜祈祷之时,晚晚站在最高处,从徽山之顶,往下俯瞰着大邺的山河。
远处最繁华的城池便是上陵。
她的目光落在上陵最北。
尽管什么都看不清晰,但是她知道,那是容厌所在的地方。
她目光落上高高的香柱,缓缓闭上眼睛。
往常她总是更相信她自己的选择和争取到的结果,可是这一刻,满山的虔诚之中,她也想滥竽充数,献上她自己的祈祷。
愿她不负此生,得偿所愿。
愿他平安健康,长命无忧。
这一刻,只这一刻,她相信世上有神明。
午膳后,晚晚又随着礼官去看过了上一年的收成。
这一身庄严华丽的礼服层层叠叠,厚重且繁琐,天色越来越低沉,风里带了湿润的凉意,晚晚忍耐着,面上端出沉稳的浅笑,不时答上一两句他人的言语,脑海中却是在一心二用,思索着,往年容厌独自前来徽山之时,他是如何走上山顶、如何点燃香柱,如何行在路上,听人讲着农家的农事。
天色虽不美,可无垠的山与云,树与水,自有无限的旷达之意。
终于等到今日这一整套的祭典结束,晚晚回到山顶的别院,换下繁琐的礼服,跟随着主持祭典的祭司一同游览山顶的别院。
旁边是一座道宫,道宫之外,有一座月老祠。
晚晚还记得她想要在这里求一支发簪,拜别祭司之后,她带着白术和紫苏二人一同去了道宫之外的这座庙祠。
月老祠门前的道路平整,来来去去的人数不胜数,使得小道上一颗硌脚的山石都没有。门边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合欢树,枝干延伸出老远,将大半个庙祠都遮盖地严严实实,上面挂着许许多多的红色绸带。
晚晚前来,里面立刻便有人出门相迎,顺利地挑选出了一支黑玉的簪子,簪身流畅并不繁琐,只在顶端呈现流水一般的弧度,又用玄色与金色调出了能和这黑玉簪相称的颜色,由晚晚写上一个“容”字,玄金暗刻入流水之中,整个簪子便如多了点睛的一笔。
晚晚收好这支玉簪,便出了月老祠。
山风漫卷,使得门外的红色绸带猎猎飞舞,在风中发出丝绸翻卷的飒飒之声。
道人在门边相送,贴心地解释道:“不管是道宫,还是佛寺,都会有人在香火最旺的庙祠之前挂上祈福带,月老祠前的便叫做姻缘结。姻缘一结,此生相系……娘娘,要为您与陛下系上一条姻缘结吗?”
晚晚听得怔怔。
她还没有完全适应如此和容厌两心相倾的状态,好像还没有那种……见到姻缘相关的,便要去求一求的心愿。
此时心底微微的痒意,也让她觉得陌生至极。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太过新奇。
人在树下,能看到飘飞的姻缘结上所写的字迹。
晚晚仰头看了会儿,上面有许多人的名字,透过那些字迹,她好像能看清写下这些心愿时,有情人心底的希冀和满心欢喜。
等她回过神,再低头,便看到道人递上了一枚姻缘结。
她手指动了动,轻轻探出了袖口。
晚晚接过了这姻缘结。
红色的丝绸之上纹绣金色疏文,“团圆月下,相思树底,订婚殿中。执掌天下之婚牍,维系千里之姻缘。慈眉一点,有情人终成眷属。红绳一牵,逃不过三世宿缘……月下老者,合婚联姻。正缘尊神。
“红鸾照命,天喜同行,月老牵线,佳偶天成,连枝比翼,琴瑟和鸣……”
一字字将这疏文看完,晚晚将这姻缘结还了回去。
道人诧异的眼神中,她笑了笑,“既是两个人的姻缘,哪有我一个人来的道理。”
她也想了许多。
不可否认,她喜欢容厌,她也想完全地拥有他……可是如今的容厌,和过去的楚行月不同,容厌没有那么多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