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变化莫测,白云苍狗,斗转星移,终是沧海桑田。
是夜,乌云笼罩,明月无踪。
座落于京都郊外的某间别院,院外层层重兵把守,将其围得水泄不通。
院内寝室焚着龙涎熏香,一名俊美青年斜倚于罗汉榻上,支手托腮,坐姿慵懒,身着金镂祥云缠龙墨袍,帝冠束发,鸦发倾泻,浑身缠绕着一股狠戾之气,黑豹般优雅而危险。
青年拎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紫葡萄往唇中送,视线犹若猛兽紧锁猎物,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榻上那人,彷佛在期待着那人能够轻蹙眉头,自无梦的长眠中苏醒。
那人躺于架子床上,身上盖着龙凤呈祥蚕丝被。被褥捂得厚实严密,唯恐一丝寒风灌进,将人冻着。
那人生得好看极了。俊秀的五官镶嵌于白皙精致的脸蛋上,一撮浏海斜垂,轻掩那人如画侧颜。
然而他却双眸紧闭,面上血色全无,死一般惨白。
青年凝视良久,直至那颗颗饱满多汁的葡萄皆入了腹,仍旧不见那人有丝毫转醒的迹象。
他泄气似地将残梗扔回盘中,遂悠悠起身,走过铺满一室的雪白羊毛地毯,行至床畔,宽衣解带,随手将褪去的衣物挂于一旁锦屏之上,放下幔帐,翻身上床,灵巧地钻入被窝之中。
青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人揽入怀中,深怕稍有不慎就将这脆弱的人儿搕碎了。
他将下颔搁于那人脑袋上,双手环过那人腰间,悄无声息收束双臂,将人牢牢锁入怀抱之中,汲取着那份独一无二的温暖。
为了这美妙的刹那,他等了足足三年。
一室静谧,祥和安逸,青年餍足似地阖上了眼,享受着纯粹的谎言,沉沦于虚构的幸福之中,无法自拔。
蝶翼似的长睫轻颤,遂徐徐展翅。
李承泽悠悠醒转,映入眼帘的景象恍若为迷雾弥漫,朦胧不清,只能隐隐瞧见一名成年男性的模糊轮廓。
愣怔好一会儿,回过神的他用力眨了眨眼,待覆于眼上的薄雾为生理泪水洗净,适才看清楚面前的青年是为何人。
……范闲?
李承泽下意识想挣脱这温暖的拥抱,然而浑身却蓄不起劲,酸痛不已,就连抬起一根手指都令他疲倦至极。
怎么回事。
李承泽茫然地盯着范闲的睡颜,神情浮现出无所适从的困窘。
他明明……已经死了。
三年前,二皇子李承泽与太子李承乾、长公主李云睿联合起兵叛乱。兵败之后的李承泽为皇帝禁军幽囚王府,一杯鸩酒入腹,毒素沁透五脏六腑,穿肠破腹,饶是大罗神仙降世也回天乏术。
濒死之景历历在目,李承泽十分确信他已于兵变当夜与世长辞。
然而如今的他却在范闲怀中,再次睁开了眼。
范闲拥他而眠,姿势缱绻犹若鸾凤交颈,兴许任谁看了都会认为他们恩爱缠绵,犹若深情鹣鹣。
但偏生这人是范闲。
范闲与李承泽之间隔着一道道跨不过的血海深仇,洗不净的杀业,偿还不清的罪孽,层层迭加,终令彼此反目成仇,成王败寇,至死方休。
李承泽深知,范闲对他恨之入骨。
可既然如此,范闲为何又要这般亲密地抱着他?
一股寒意猛然窜上,荆棘似地缠绕背脊。纵然李承泽置身于厚实的被窝之中,属于另一具身躯的热度源源不绝传来,却仍如置冰窖,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事态诡谲怪诞,似有千丝万缕缠绕成团,剪不断,理还乱,远远超出了李承泽所能理解的范围。
李承泽僵硬着身子,纵然气力已恢复大半,依旧不敢轻举妄动,深怕会惊醒熟睡的范闲。
伴随时间流逝,覆于脑海中的胧雾逐渐消散。李承泽的思绪复而清澈,那沉寂的不堪过往亦自回忆的深处涌入脑海。
濒死之际的委屈与怨怼袭上心间,掀起怒涛。李承泽的鼻头微酸,温热的泪水失控地盈满目眶,断线珍珠似地向下坠落,无声滑过脸庞。
李承泽没想哭的,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怎么哭了?”
这时一道醉人的磁性声线,突兀地划破了寂静。李承泽瞪大噙着泪水的双眸,愕然地盯着不知何时苏醒的范闲。
新帝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唇角微翘,绽出一丝羞赧笑容。遂而抬起手,拨开李承泽的浏海,覆上脸庞,指腹缠绵摩娑,轻柔抚拭,为李承泽擦去眼泪。
李承泽如遭雷击,唇瓣翕动,震惊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不对劲。
这样的范闲,根本就不是他认识的范闲。
刹那间,李承泽的脑海中灵光一闪,而这不经意的念头让他骤然刷白了脸。
李承泽下意识就要往后躲,可新帝圈在他腰间的手臂却如坚不可摧的玄铁牢牢禁锢着他,无情地将他的挣扎化作徒劳。
李承泽的挣扎于新帝而言就与猫崽撒娇无异。新帝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眼眸微阖,神情满溢刚睡醒时的慵懒惬意。
被这样的范闲凝视,就好似被蛰伏黑暗中的猛兽视线紧紧锁定,李承泽忽觉自己就是那只即将被咬断喉咙的脆弱猎物,只能任由恐惧的毒蛇无声无息缠上他的心脏,嘶声吐着蛇信威吓。
李承泽好不容易寻回声音,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现在的你……是哪一个范闲?”
新帝紧箍着李承泽柔韧的腰枝,另一手轻轻揉捏着李承泽的后颈,状若安抚。
“范闲一直都只有一个,傻承泽。”新帝嗓音微哑,用一种梦呓般的虚渺语调轻声道,“乖,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别怕。”
李承泽攥着新帝的衣角,止不住颤抖。
“天色还早,再多睡一会儿。”
耳畔响彻新帝的缱绻低语,紧接着一股钝痛袭向后颈,李承泽还未能自恐惧中抽离,意识就已坠入虚无消散。
既然都已经苦苦守候了三年,那么此刻稍微放纵一下……新帝怜爱地吻住李承泽的唇瓣,幽黑的眼眸深处逐渐涌现出爱欲与疯狂交织而成的扭曲漩涡。
也是能被原谅的,对吧?
【睡奸成就t】
万籁俱寂的那一夜。
二皇子李承泽躺在范闲的怀抱中,雪白衣裳浸染了死亡的猩红,犹若石蒜花海盛放,妖冶而艳丽。
他笑,范闲,这种笑话一样的人生,我不想要。
他道,如今,欠你的,我也只剩这条命偿还了。
他问,这样,你我前尘恩怨,能否一笔勾销?
范闲搂着李承泽,泪水淌了满面。他的神情空茫,犹若被活活剜去一块心头肉,空荡荡地,除却无尽的绝望,便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情感。
初秋晚风吹拂,吹散了屋外飘花落叶,吹凉了怀中身体余温,吹灭了室内摇红烛影,一寸寸的黑暗骤然而至。
那污秽的,恍若源自无尽深渊的黑暗,浸湿脚踝,淹没双腿,漫过腰枝,吞噬胸膛,扼住喉咙,覆上双眼,顺着七孔灌入身躯,融进血肉,腐蚀心灵,将他的存在彻底染黑。
未来将会血洗千阶,弑君篡位,登基称帝的青年埋首至冰冷尸骸的颈边,撒娇似地蹭了蹭,无声咧开嘴角,似哭若笑,隐隐显露病态的痴狂。
不要紧的,从今往后,我护你一生平安,一世无忧。
然后,我们终将相依相伴,永不分离。
就和以前一样,至死不渝。
这一夜,死了一个二皇子,疯了一个澹泊公。
黎明破晓,曙光乍现。
一袭白蟒箭袖袍的少女持着佩剑,悄然无声地于寝室一隅显现了踪迹,琉璃似的眼珠子转了转,穿戴整齐的新帝坐于床畔,垂眸注视着床榻上那人的睡颜。
唯独熟睡之时,李承泽的眉头才会舒展而开,淡去眉眼间的阴霾与狠戾。
犹若不谙世事的天真孩童,未曾历经皇权斗争,血雨腥风,无须铤而走险,步步为营,只需高枕无忧,沉沉而眠。
当年靖王府诗会初见,李承泽一眼便认出了他。可李承泽却不愿同他开诚布公,回到他的身边,而是选择隐瞒身分,欺骗构陷,三番两次置他于死地。
明明在在这世上,李承泽唯一能够信任,真心依赖的人只有他。
但李承泽毫不犹豫地舍弃了他。
新帝戳了戳李承泽的脸颊,唇角微勾,泛着冷意,神情晦暗不明。
少女瞅着呼吸匀稳的李承泽,眼底掠过一丝失而复得的喜悦,淡若无痕,稍纵即逝。
这时新帝慵懒抬手,坠下的玄色广袖阻断了她的视线。她面无表情地扭过头,直勾勾盯着那名喜怒无常的南庆新皇。
“陛下,您有何吩咐?”
而新帝依旧聚精会神地凝视着沉睡的人儿,连一抹眼神都吝于施舍于少女。半晌,新帝薄唇轻启,声线平淡,听不初喜怒,“伺候承泽的那丫头,朕瞧着挺伶俐的,就留她……”
少女迅速在脑海中勾勒出那名婢女的轮廓,静待新帝未尽之语。
“至于那些怠慢了承泽的下人……”新帝顿了下,遂悠悠道。
“全杀了吧,用不着了。”
衣冠整齐的新帝坐于床畔,垂眸注视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李承泽。
紧闭的扇扉将渺小的世界一分为二,门内静谧安详,门外嘈杂喧闹。
新帝平静地侧耳聆听,卑微求饶、绝望号哭、凄厉尖叫,伴随液体喷溅的声响,化作跳动的音符,在被利刃划出的五线谱上,演奏出不协和音的葬魂曲。
缘何而杀?
李承泽尚存于世一事虽无伤大雅,但人多口杂,诸事难料,为免节外生枝,斩草除根实乃上策。
况且此等仆从视其掌上珍宝作凡间尘屑,混水摸鱼,玩忽职守,是故新帝令少女李承恩将别院生生血洗了一遍。
至于那名三年来不辞辛劳地照护承泽的婢女,虽无功劳,却也有苦劳,留着继续伺候李承泽也是无妨。
直至一曲终了,新帝轻手轻脚敞开门扉,踏过被鲜血染得和枫叶一样红的长廊,来到那名伏跪于地的婢女面前。
那名婢女涕泪纵横,却死死咬着牙关,不敢哭出声。深怕惹得身后的魔鬼心生厌烦,她的脑袋便会与身体分家。
一袭白蟒箭袖袍的李承恩就站在婢女身后,那柄砍杀了无数人的九品剑轻轻架在她的颈子旁,腥红流淌,寒光闪烁。
新帝摆摆手,李承恩收起佩剑,退至一边伫足。
“你叫什么名字呢?”新帝蹲在她面前,轻声问道。
“奴、奴婢是程晖儿……”程晖儿忍着惧意,悄悄地用余光瞥了眼立于一旁的那尊煞神。李承恩朝她点点头,她才如获大赦地继续回答,“平日负责照顾室中那位贵人的起居……”
“那么,你可知他们玩忽职守一事?”
程晖儿抖得更加厉害,眼泪啪哒啪哒地往下坠,“知、知道……奴婢有劝过他们,可管事的让奴婢不要多管闲事……”
“朕明白。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新帝扶起瑟瑟发抖的程晖儿,轻声道,“无须害怕,朕会带你回宫,替你另谋新职。”
程晖儿一愣。
不仅性命无虞……甚至还能进宫?
被这份喜悦冲昏头的程晖儿一时之间忘却了恐惧,惊喜抬首,猝不及防地跌进了一潭温柔的漆黑湖泊之中。
她愣愣地望着新帝那张俊美绝伦的容颜,心跳霎时漏了一拍。
新帝朝她漾起一抹笑靥,“你不要紧吧?”
这时的程晖儿虽读不懂新帝的笑容中究竟隐藏着什么含义,然,芸芸众生里一只不起眼的麻雀,却仍为新帝轻绽的这抹笑勾去了魂魄,动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绮念。
直到新帝再度开口,打断程晖儿的妄想。程晖儿这才回过神,意识到此刻的自己究竟是多么荒唐无礼。
她顿时羞红了一张小脸,连忙挪开视线,紧张地攥紧衣摆,唯唯诺诺地开口谢罪。
然后她又想,既然榻上那个死生不明的残废都能入得了陛下的眼──
她又何尝不能?
罪恶的种子自此栽下心壤,并于三年后成长茁壮,化作参天大树,隔绝理智的朝阳,唯余发狂的暗影,终是教她亲手铸下难以挽回的弥天大祸。
见婢女状无大碍,新帝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一旁的李承恩睨了眼神情羞赧,情窦初开少女似的程晖儿,讥讽一笑,遂不急不徐地跟上新帝的步伐。
“陛下,您为何不杀了那个小丫头?”
“那丫头瞧着乖巧伶俐,也不像是会同旁人嚼舌根的那型。”新帝淡淡道,“朕寻思承泽会喜欢她。”
“喔?”李承恩似笑非笑,“我还以为是您喜欢她,才舍不得让我杀她呢。”
能够光明正大安插在李承泽身边,监视李承泽的一举一动,且不易引起李承泽的戒心。
这样一枚愚蠢又忠心耿耿的棋子,谁不喜欢呢。
话音方落,新帝倏地止步旋身,向着李承恩就是一掌。李承恩杵在原地未动,脑袋轻轻一歪,凌厉掌风擦过脸颊,削去了她一缕鬓发。
新帝笑容满面地收回手,“待会敢在承泽面前乱说话,朕就摘了你的舌头。”
李承恩充耳不闻,径直绕过新帝,率先推开寝室门扉,“陛下,恕我直言,您这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坏脾气真该改──”
然而她话未说完,便被新帝一把推开。险些撞墙的李承恩懵了下,立刻站稳脚步。欲待发飙之际却见新帝健步如飞地冲至床畔,焦急地握住了李承泽的手。
李承恩玩味地挑眉微笑。
不知何时,病态的潮红已然在李承泽苍白的脸蛋上晕染而开。
新帝凝视着呢喃呓语的李承泽,探手覆上李承泽额间,是意料之中的烫人。
他阴沉着脸,扭头用眼刀剜向慢悠悠靠近的李承恩。李承恩果断无视,凑上前来,顺势将新帝用力推到一边──以报方才一箭之仇──动作就如行云流水般顺畅,自然得毫无破绽。
新帝的表情瞬间更加阴郁,“你搞的鬼?”
替昏迷不醒的李承泽检验完身体的李承恩直起身子,望向双臂环胸站在一旁,巴不得用眼刀将她活活戳死的新帝,“陛下,莫要含血喷人,这锅我可不背。”
她轻飘飘地退到一边,将床边的位置还给新帝,“如您所见,承泽这是染上风寒,发烧了喔。”
“查出原因了?”新帝坐于床畔,面色凝重地握住李承泽异常冰凉的手掌,“赤蛇虽素禀羸弱,但可抵御百毒……承泽这情况,实属异常。”
“但是呀陛下,您怕不是忘了,若是将玄蛇的体液注入体内,赤蛇则会失去那道御毒的屏障,变得脆弱不已喔。”
李承恩行至桌边坐下,神态自若地替自己斟了杯龙井,“这样就解释得通,承泽为何会无端感染风寒,甚至还发起高烧了。”语毕,她啜饮一口茶,盯着新帝的眼神彷佛在注视一个人渣。
“您按捺不住,做了。”李承恩幽幽道,“还射在里面了,对吧?”
新帝浑身一震,僵硬地点点头。
“而且起床后才想起来,要替承泽善后。”李承恩铁口直断。
新帝又点点头,心虚地撇开视线。
“哇喔,陛下您好棒棒喔。”李承恩仰头饮尽杯中龙井,神情诚恳地冷嘲热讽,“承泽这才起死回生不到一天,又要被给您亲手送回鬼门关去了。”
被踩到痛脚的新帝面色一沉,却只能暗自咬牙切齿,低声下气问道,“寻常药方能否治好承泽?”
“当然不行。”李承恩无奈摊手,“赤蛇百毒不侵,剧毒良药入了他的腹中,都只会被他的身体自动转化。所以您就认命点,等承泽自行解毒吧。若是没意外,大概一个月他就能自动痊愈啰。”
“一个月太长,谁都无法保证这段时间是否会节外生枝。”新帝沉吟了下,转头看向李承恩,“你真没有办法治好承泽?”
“陛下,请您偶尔也动点脑,别只会用下半身思考。”李承恩毫不留情地讥嘲,“若是没有办法,我还会坐在这儿陪您谈笑风生?”
李承恩老神在在地避开新帝砸向她的花瓶,继续道,
“我想,狡猾如您日后定会趁承泽大病初愈、心理防线最为脆弱之际来对承泽施加暗示,巩固承泽对您的恐惧与依赖,间接剔除他从您身边逃离的念想。”
她直视着新帝,“陛下,我说得对吗?”
“是又如何?”恢复冷静的新帝嗤笑一声,冷冷道,“这事与你无关,你最好别插手。”
“请别误会,这是您与承泽之间的恩怨,身为局外之人的我自然没打算介入。”李承恩把玩着手中的瓷杯,淡淡道,“我知道您恨极了承泽,只不过呢,还是希望您能注意点分寸,莫要将承泽欺负过头。”
她放下瓷杯,瓷杯在与桌面接触的刹那应声碎裂,“毕竟我啊,最见不得承泽哭了。”
新帝褪下漆黑的外袍,覆于李承泽身上,“这是交换条件?”他将昏睡中的人儿拦腰抱起。
“谈不上交换,不过是我对您的忠告罢了。”李承恩悠悠起身。
听出话中深意的新帝脚步一顿,冲李承恩扬起和善的微笑,“这么说,你这是在威胁朕?”
“您想多了,陛下。”李承恩忽略了新帝眸中毫不掩饰的讥讽,不吝啬地回予一抹虚伪的灿笑,笑盈盈道,“我说了,这不过是个忠告。”
各怀鬼胎的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房门。
临行前,李承恩若有所感地抬起头,阳光亮得刺目,却温暖得教人沉醉。
这时的李承恩自然想不到,数日之后的她会沐浴在同一片阳光中,褪去那身白蟒箭袖袍,换上一袭宫装,面无表情地站在扉扇之外。
起先,她听见她心爱的孩子在南庆新皇残暴的蹂躏下泣血似尖叫出声,不堪折磨地发出求饶般的啼哭。
时间悄然流逝,那孩子在皇帝的支配中迷失了自我,沉沦于欲望的深渊,声声喘息媚而酥骨,被彻底剔除了骄傲与尊严,拔高音调,纵情悲鸣。
令她魂牵梦萦的声音此刻化作冰冷利刃,将她的心脏切得鲜血淋漓,将她的理智剁得血肉模糊。
她心爱的二殿下,被弄哭了。
承恩的李承泽,被弄哭了。
李承恩沉默地聆听着,眼中一潭死水映不出光,雕像似地站在门外。
而后,尾声将至,哭喊渐沉,她自新帝舒爽的喟叹中,捕捉到一道似有若无的嗤笑。
嘲她功败垂成,讥她大势已去,讽她无可奈何。
李承恩低垂着脑袋,步履蹒跚地来到冰湖。
她死死掐着肩膀,指甲磨破轻薄的布料,深深刺入雪肌之中,艳色的鲜血哭泣似地染红她的衣裳。她捂着脸,剧烈收缩的瞳孔不断在菱形与线状之中迅速转换。
玻璃似的眼珠子折射着疯狂的光芒。
世界的风景在逐渐崩塌,现实与虚幻的境界线在疯狂的侵蚀下变得模糊不清,融合虚实的时间长河,恍若噬人漩涡,无情吞没支离破碎的最后一丝理智。
稚童与青年的哭声模糊了虚实的界线,不停在李承恩的耳畔回响。
悲伤的,痛苦的,无助的,渴望着获得拯救的。
多年前的冰湖,数年前的王府。
此刻与过往的情景交融。在理智全面溃堤的那一刹那,回忆冲破牢笼,以绝对霸道的姿态覆盖现实。
──承恩,你怎么也来了?
孩童奶声奶气的软糯声音自远方传来。
李承恩恍惚抬眸,映入眼帘的情景令她缓缓放下手。樱色的唇瓣不自觉翕张着。
在她眼前,年幼的李承泽站在湖边,正疑惑地望着她。
──二殿下?
李承恩木愣地立在原地,莫名窜上背脊的冷意令她僵硬地移开了视线。
孩童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宫女。此时那名宫女伸出双手,将毫无防备的孩童用力推进湖中。
李承恩踉跄着步伐奔至湖边,跪在与当年相同的位置。
她神情恍惚地扳着石头,扭转了身躯向前倾,朝空无一人的湖面使劲伸长手臂,就好似在那里有个溺水的孩子,在哭喊着挣扎。
此刻徘徊在她耳边的是孩童绝望而害怕的啼哭。
“没事的,二殿下,承恩在这里。”
李承恩握住虚空,犹如攥住当年没能握住的孩童的手。
她的蛇瞳因欣喜而收缩到极致,面上荡漾的笑容癫狂而病态。
“您看,这次承恩成功救到您了。”
疯魔的少女将她最心爱的二殿下一把拽上了被阳光照耀的湖畔。
她狂笑着,坠入被黑暗笼罩的湖底。
烦躁。
李承泽蹲坐于罗汉榻上,支手托腮。他睨了眼案台上盛着的一盘紫葡萄,悠悠叹息。
唉。
倘若今日是身处布衣百姓家中,这盘鲜嫩欲滴的葡萄早已为他拆吃入腹,哪还由得时间来糟塌它的美味。
可偏生他却落到了范闲的手上。
听那伺候的宫女说,这是范闲特意教人为他准备的上品无籽葡萄。
虽说那葡萄颗颗晶莹剔透,饱满多汁,教他看得馋,垂涎三尺,可他瞧着却只觉心中一阵窝火,烦闷不已。
鬼知道范闲那个杀千刀的兔崽子有没有在这串葡萄里动手脚。
一想到范闲,李承泽额角隐隐抽痛,心情愈发暴躁。
那夜鸩酒入腹,剧毒穿肠破肚,蚀身腐骨,用的是同命蛊的心头血。纵然是师承鉴察院费介,精通医毒之术的范闲,也只能束手无策地眼睁睁看着他的生命被这无解的至阴奇毒啃噬殆尽。
换言之,当夜身殒乃是必然,哪怕医圣亲临也回天乏术。
那么,他究竟为何会死而复生?
李承泽悻悻然地下了榻,踩上铺满一室的雪白羊毛地毯,箍于纤细脚踝上的枷锁隐隐若现。
他必须先厘清现今所有的事态发展,再替未来详细盘算一番。
李承泽嘲讽似地嗤笑一声,衣袖一甩,似是欲将不堪过往尽数抛诸身后。他沉下眼帘,眼底溢满狠毒。
让他像只黄狗一般被范闲圈养,任人宰割,坐以待毙?
别开玩笑了。
玉台之上,鸾镜如月剔透,静静映出红衣佳人迈步离去的背影。身后,紧随着他的步伐,匍匐于地的白金细链如蛇似地蜿蜒而行。
寝殿之中,唯见自博山炉中窜起缕缕熏香,纤纤袅袅,交相静逐,犹若云雾缭绕,朦胧了玉台鸾镜,虚幻了岁月。
光阴交错,编织成时间长河,悄然溯流三日之前。
一只玉手拈布拭镜,拂去玉台尘埃。
澄澈的镜面映出宫女小莲清秀的容颜,她眨眨眼,而后竖起食指,指腹朝镜面一抹。
很好,擦干净了!
小莲不自觉露出了一抹笑容,洋溢着天真与青春的朝气,为这静谧的寝殿添了几分生气。
虽是踏足于羊毛地毯上,但小莲仍不自觉放轻了步伐,小心翼翼地踩着猫步子,唯恐惊扰了床榻中那位熟睡的贵人。
她不自觉地抬首望去,一张雕刻着繁复镂空花纹的架子床榻座落于视线的彼岸,珠帘垂坠,轻掩榻中之景。
昨日她躬身立于太医身侧静候差遣,太医问诊,她瞧见自罗幕中伸出的一截腕子,白皙剔透,玲珑修长。
虽然未能──也没胆──掀开床幔一探究竟,瞧瞧那位贵人究竟生得何等绝代风华之姿。但她想,能有这么漂亮一双手的贵人,定然生得很好看。
待小莲退出寝室,窗棂之外枝桠摇曳,春日东风拂过纱帷,掀开床幔,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轻柔地抚上熟睡中的那位贵人白皙,却泛着淡淡红潮的脸庞,温柔摩娑,而后覆上额间。
感受到的体温并未如臆想中那般烫人,新帝抽回手,将一半床幔别于帐勾,遂于床畔坐下,他一手搁于膝上,另一手理所当然的与熟睡中的那人十指交扣。
他悠悠打了个呵欠,瞧着窗外春景,竟萌生了些岁月静好的错觉。
连日的高烧令李承泽终日于虚幻与真实之间徘徊。
他迷迷糊糊地拾回神智,头脑昏沉发胀,意识蒙眬不清,恍若方从冰冷的湖底捞上岸似地,浑身酸软,湿黏不适。凉风拂过脸颊,冷意如针扎进肌肤,微凉。
微微蹙眉,鼻音轻响。正欲抬手拭去面上薄汗之际,一只手掌覆上额间,犹若寒夜中点亮的火炬,传递着温暖却不烫人的热度,为他驱散了寒意。
何等熟悉的温度。
半敞眼帘,李承泽望向那抹恍若隐于迷雾,失了焦距的身影。
半晌,云雾散去,细密光影一笔一画勾勒清晰的轮廓线条,描绘出一幅埋葬于前尘的故人模样。
李承泽无声地注视着,审视着。
坐于床畔的这名俊美青年冕旒盛服,五爪金麟祥龙翱于瑞云之间,缠于黑袍之上。他虽唇角带笑,弯起的那抹弧与过往如出一辙,可如今落在眼底却是极其陌生,强烈的违和感甚至不禁令人起疑,此人究竟是否和回忆中那名桀骜不驯,神采飞扬的小范诗仙为同一人。
李承泽抿唇不语,青年似乎也没有说话的欲望,只是沉默地摩娑着他的脸庞,以指尖描摹着他的五官。世界彷佛沉入静默,时间缓了流速。
待青年的手掌不安份地循着脖颈滑下,探入衣襟逡巡时,李承泽终于受不住了。
他一把扼住青年的手腕。虽因酸疼而使不出几分气力,比起紧握,更似是轻摸,却出乎意料地令青年停止了动作。
青年凝视着他,笑意更深,眼底翻涌着深不可测的暗潮。
感受着紧贴心口的掌心传来源源不绝的热度。李承泽朱唇轻翕,开口轻唤。
“范闲。”
新帝但笑不语,遂俯身吻住了李承泽的唇瓣。舌尖如灵蛇钻入口中,迫使对方与之纠缠。
李承泽错愕地瞪大眼,试图推开压在身上强吻着他的青年。他使劲推搡、捶打,青年文风不动,甚至变本加厉地伸手拢住他的后颈,圈住腰肢,维持着亲吻的姿势一把将他捞进怀中,手托着他的后脑勺,以吻缄封任何一丝逃脱的可能性。
这是个侵略性极强的吻。
撕裂般的刺激猛然绽放,伴随着铁锈的腥香,麻痹般的钝疼自舌面传开。新帝松开李承泽,随手拭去溢出唇角的血丝。
他倒忘了,即便是只被拔去利爪的奶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李承泽被吻到撑不起身子,瘫软在新帝怀中,犹如脱水的鱼大口喘息,贪婪地汲取氧气的滋润。
新帝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咽下口中的鲜血后看向李承泽。
李承泽的衬衣乱了,松松垮垮,衣襟大敞,精致骨感的锁骨展露无遗,恰巧能够窥见两抹惑人红樱,随着起伏的胸膛隐隐若现。
视线上移,那张苍白的小脸染上了淡淡红嫣。李承泽眉头紧蹙,眼神凶狠,然而眸中泛起的水气却模糊了眼角的犀利,映入眼中反倒似是只受了委屈的猫崽,睁着一双灵动的眸子向主人撒娇讨饶,惹人怜惜。
虽然他讨厌猫,但对怀中这只倔强的幼猫却是怜爱至极。
然后,伴随着窗外一阵清脆的雀鸟啼鸣,李承泽气息不稳的声音缓缓飘入耳畔。
“范闲,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想要什么?
新帝眼珠子转了转,移开视线,望向窗棂之外。茂盛枝叶伴微风轻舞,和煦阳光温柔倾泻,穿透苍翠隙间,化作破碎光华无声洒落。
新帝木然地看着,内心空荡荡一片,宛若一座永远无法被欲望填满的深渊。
他想要……
察觉到范闲忽然松开了对他的禁锢,李承泽诧异地抬起头,却栽进一池幽暗深邃的湖泊。
漆黑的死潭甚至映照不出一丝光芒。
新帝依旧眺望着远处风景,表情却犹如摘下面具似地,空白得可怕。
气氛顿时变得危险而紧绷。
李承泽不寒而栗。他不动声地往后退,逃出新帝的怀抱,尝试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半晌,他听见新帝毫无声线起伏的声音响起。
“承泽,还记得那一晚,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心中闪过不祥的预感,李承泽顿时僵在原地。
“那时你问我,我们的恩怨能否一笔勾消。”
新帝不以为然地将剧烈挣扎的小猫一把拽回怀中搂着,受了惊吓的猫崽亮出爪子,不断抓挠着他的手臂,妄图挣脱。
三年前的那一夜,李承泽于濒死之际这般说道。
──如今,欠你的,我也只剩这条命偿还了。
──这样,你我前尘恩怨,能否一笔勾销?
新帝扼住了小猫的后颈轻轻揉捏,安抚着小猫躁动不安的情绪。不一会儿,那只猫崽果真安分下来,乖巧地依偎着他。
“我的答复是,好。”
“你欠我的,就用你这条命偿还吧。”
闻言,李承泽的脸色霎时惨白,明明是如出一辙的字句,如今却被范闲硬生生扭曲原意,颠倒黑白。
新帝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你方才问我究竟想要什么。”
他转过头,漆黑的深渊映照出李承泽的瞳孔。
“我想要你喔,李承泽。”
“你的人,你的命,你的一切。”
“我全都要。”
李承泽愣愣地看着新帝,唇瓣张合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好似有双无形之手勒住了他的脖颈,将他的话音生生掐灭于喉间。
“以前,我给过你机会。”新帝歪着脑袋,以一种陈述事实的语调平静说道,“但你却还是选择了李云睿,因为你觉得她比起我,更有能力护你周全。”
他荡开一抹无机质的微笑,“所以你才不肯乖乖听我的话,也不信我的承诺,甚至舍弃了我。”
“但现在,我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新帝转头,朝门口朗声一唤。
门扉轻启,一名老太监领着数名年轻太监端着托盘躬身而进,于新帝跟前跪下,高举托盘。
待看清置于托盘中的是为何物,李承泽如置冰窖,血液彷佛都被绝望冻结,“范闲,你不能这样对我……”
“很遗憾,我可以。”新帝对李承泽近乎求饶的话语置若罔闻,只是轻笑着攥住李承泽纤细骨感的足踝,“这是你欠我的,李承泽。”
新帝使了几分力道按压,李承泽顿时疼得连反抗的力气都被卸除殆尽,只能眼睁睁看着新帝从托盘上拿起那泛着幽幽寒光的银制品。
“如今承泽除了朕,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依靠了。”
在李承泽绝望的注视下,那牢不可催的镣铐喀擦一声,戴上他的足踝。而后,新帝拾起一条细链,系上镣铐突起的锁扣。
“所以承泽就乖乖地待在朕的身边,哪都别去吧。”
新帝的声线充满压抑的狂热,大功告成的喜悦。
“朕会护承泽一生平安的。”
在替李承泽戴上他精心准备的饰品后,范闲摆摆手,遣走了那群太监。
“我很开心呦,承泽。”
范闲此刻就犹若一名不谙世事的稚子,喜形于色,笑容天真而烂漫。他紧紧地拥住李承泽,亲密地磨蹭着对方的脸颊。
“承泽能够再一次醒来,回到我的身边,我真的很高兴喔。”范闲贴在李承泽耳边,柔声倾诉着他的承诺,“我向承泽保证,从今往后,我定会好好保护承泽,再也不让任何人欺负承泽的。”
话音散尽,他埋首于李承泽的颈窝之间,贪婪地汲取着李承泽的温度,却倏然又像变了个人似地,一转话锋,“承泽不在我身边的这三年,我每天都好想念承泽,想得我都快要死掉了……”
沉了调的声线缠上一丝落寞,恍如幼小无助的孩童,卑微地向他至亲至爱的兄长索要着梦寐以求的关怀,“所以承泽,别再抛下我了,求你留在我的身边,哪里都别去,好不好?”
自被范闲戴上枷锁,反抗无果,李承泽就犹如一只了无生趣的玩偶,只是静静地坐在范闲怀中,任由范闲摆弄着他的身子,心如槁木而不发一语。
迟迟未闻李承泽的回应,范闲好奇地抬首,悄然地用余光瞅向李承泽的侧颜。乌黑柔顺的长发恍若帘幕倾披而下,将那张由精致线条勾勒而成的小脸半匿其中,若隐若现,朦朦胧胧,教人看不清真切。
范闲伸出手,将那遮掩住李承泽神情的长发拨至其耳后,唯见李承泽麻木不仁地凝视虚空,对他许下的山盟海誓充耳不闻,神情空茫宛若寂潭,未掀一丝波澜。
范闲见状,眸中霎时泛起一层委屈的薄雾。他坐直身子,就像个撒娇的孩子,轻轻握住李承泽消瘦的双肩,来回摇晃,可怜兮兮地拉长了尾音,糯声哀求道,“承泽承泽,你说说话,不要不理我嘛──”
李承泽缓缓将目光自虚无中移回。
范闲见李承泽的视线终于舍得落在自己身上,欢喜地止住动作,朝李承泽绽出一抹羞赧的微笑,漆黑的眸子中隐隐透出期待的光芒。
然而李承泽却只是叹了口气,不冷不热地淡淡道,“范闲,你这些话,何不同旁人说去?我很乏,已经没兴趣再继续看你演戏了。”
范闲闻言一怔,茫然无措地反问道,“承泽,你在说什么?”
李承泽依旧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似乎连开口和他多说一句话都嫌烦。
“承泽,你不要这样子……”终于意识到李承泽的态度为何如此冷漠,范闲连忙开口澄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承泽,我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绝对没有骗你。”
范闲焦急地解释着,就连声音都沾染了几分哭腔,“承泽,你相信我,我真的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他眼帘微沉,伸直的手臂悬于半空之中,握着李承泽肩膀的双手正微微颤动着。
一连串的诸多刺激反倒让头脑昏沉的李承泽重拾了冷静。
数日之前,死而复生的李承泽在怀中睁开了眼,然而清醒没多久,便被范闲打晕。随即便为病魔缠身,高烧不退,运气可谓是背到极点。
连日的高烧令他终日昏昏沉沉,浑浑噩噩,连维持清醒都已困难至极,更遑论审时度势。
即便是现在,李承泽也依旧只能强撑着打起精神,谨小慎微地戒备着面前这名极其擅长蛊惑与伪装的俊美青年。
他虽无法证实,但也隐约猜测到了几分。在他死后的这三年间,范闲遭遇了某些事情,所以才会性情大变。
李承泽十分清楚,无论是否遭遇了那些变故,面前这个范闲永远都不会是,也变不回当初那个性子淡薄刚毅,神采飞扬的南庆诗仙。
因为那个小范大人,不过是虚幻的海市蜃楼,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李承泽咽下自心间涌上的酸楚,伸出双手,覆住范闲按在他左肩上的右手。掩饰好眉眼间的落寞,柔声说道,“我相信你,范闲,你确实无法和从前的你相提并论。”
没想到李承泽会主动触碰自己的范闲浑身一颤,小心翼翼地抬眸望向李承泽,目光充盈了乞求似的希冀。
李承泽面无表情地掰着范闲的手指,“因为你根本就不配。”
范闲瞬间刷白了脸,他勉强地弯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似乎被李承泽的话语狠狠刺伤了内心,“……承泽,你──”
“闭嘴。”
李承泽压低声音,冷漠打断这个乐此不疲地演戏的疯子。奈何他使劲了全力,范闲的手却依然不动如山地紧扣着他的肩膀不放,“放手,范闲。”
范闲落寞地垂下脑袋,声线溢满湿濡的哭音,“承泽,你为什么就这么讨厌我?”
“你以为当初是拜谁所赐,我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忆起当时惨境,李承泽的面色愈发脸青,“范闲,我说最后一遍,你给我放手!”他沉声喝斥道。
“我不要。”范闲抽噎了下,轻声说出蕴含了深层涵义的双关语,“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放手。”话音方落,他的身体便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因着角度问题,李承泽看不见范闲此刻的表情,亦然无法分辨这个喜怒无常的疯子究竟是在哭泣是还是忍笑。
但李承泽毫无兴趣,也压根不在乎。他的姿势由坐转跪,双手扣上范闲的腕间,奋力地将其往下拽离自身。
“既然如此。”李承泽冷冷道:“那你就去死。”
刹那之间,彷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空气中应声碎裂。
那是虚伪至极的面具支离破碎的声响。
“嘴巴还是那么毒呢,承泽。”
下一秒,一股剧痛骤然袭上左肩。李承泽反射性地咬紧牙关,死死压抑住险些脱口而出的悲鸣。他残余的力气瞬间都被卸除,只能堪堪握住那名施虐者的手腕,却毫无办法阻止对方继续施展暴行。
疼痛让李承泽止不住地发抖,下意识想缩起身子,却被扣住肩膀的右手锁在原处,无力挣脱。他疼得脸色惨白,冷汗直流,眼角泛出泪花。恍惚竟产生了骨头将被生生捏碎的错觉。
“朕苦苦守了你三年,如今你却开口让朕去死。”新帝的身体仍在颤抖,但他的声线却荡漾着难以忽略的快意与狂气,“承泽,你这般无情,着实教朕痛心。”
话虽如此,他却在憋笑。
“既然如此,你何不立刻离开这里,去你心爱的宠妃那儿寻求慰藉?”李承泽强忍痛楚,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温香软玉在怀,想必你那受伤的脆弱心灵定能很快恢复如初。”
听见李承泽困兽之斗般的讥诮,新帝终是没能忍住笑,他左手覆上脸庞,猛地迸发出一阵狂笑。
“承泽莫非是吃醋了?”笑声止歇,新帝悠悠抬首,唇角上扬着愉悦的弧,“真可爱。”
“我才没有,你少胡说八道。”李承泽噙着泪,咬牙切齿地驳斥,声音却被疼痛渲染上软糯的哭腔。
他本欲继续讥嘲,然而持续自左肩传来的剧痛却将他在脑海中编织出的话语尽数撕碎,重构成了一句求饶般的话语,“好疼,你快点放手……”
新帝愣了下,随即漾起一抹恬淡的笑靥。
出乎意料的示弱,以及那撒娇似的语调让蛰伏于心底的支配欲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于是新帝大发慈悲松开手,任凭李承泽吃痛地捂着肩膀,在床榻上蜷缩成一团,像极了一只负伤的猫崽。
待疼痛暂缓,李承泽虚弱地开口,“……你这般待我,究竟想怎样?”
“就如朕说过的那般,朕会将承泽养在身边,悉心照顾。”新帝往李承泽身畔挪了挪,伸出手抚摸他的背脊,轻声说道,“承泽无须多想,这一次有朕在,任何人都伤害不了你。”
“我不要你的照顾。”李承泽闷声拒绝,“我不是个废人,范闲,就算没有你,我也能活得好好的。”
新帝额角一跳,感情李承泽这是忘了自己三年前是怎么死的。
他压下躁动的嗜虐欲,维持着温和的语调,柔声劝慰,“以前或许是如此,但今非昔比,如今的你除了朕的身边还能去哪呢?”
“去哪都比待在你这种家伙身边好。”
皮在痒呢,李承泽。
新帝的笑容依旧灿烂夺目,“虽然承泽逃去哪,朕都能将你给抓回来……不过很可惜,你已经无处可去了。”
李承泽闻言一怔,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什么意思?”
揉捏着李承泽的后颈,新帝善解人意地解释,“世人皆知逆贼二皇子于那夜葬身火海,尸骨无存。”感觉到手掌下的身子僵硬了一瞬,他的笑容越发深沉。
李承泽虽未答话,但他轻颤的身子却已出卖了他的情绪。
新帝眼底掠过一道精光,轻笑着继续道,“现在的承泽,不过是存于世间的一缕孤魂罢了。”
在李承泽看不见的地方,范闲眸中深处的那片幽暗深渊,此刻正翻涌着残忍愉悦的淤泥,彷佛欲将李承泽生生拽入其中,令他永堕黑暗,从此万劫不复。
新帝抚上李承泽的脑袋,怜爱摩娑。
温柔的话音宛若春风轻拂,将绝望徐徐吹进李承泽的耳畔之中,沁入心脾。
“所以说,承泽除了朕,已经什么都没有啦。”
气氛沉寂许久,久到新帝以为李承泽又因体力不支而晕厥过去时,蜷于榻上的李承泽忽然动了。
新帝收回手,搁于膝上,转瞬之间就将眸中狂欢的黑暗敛入那完美无瑕的笑靥之下。
他面带微笑,静静凝视着捂住肩膀的李承泽,颤巍巍支起身子,蜷坐着,用那双清澈水灵的眸子注视着他。
李承泽的眼睛很漂亮,就如漆黑的夜幕,缀满支离破碎的繁星,交相辉映出灵魂的纯粹光辉。
此刻,在那璀璨的夜空之中,倒映着他的身影。
“既然如你所说,我如今在这世上不过是抹孤苦无依的幽魂。”李承泽的话音不响,却掷地有声,嘲讽之情溢于言表,“那我又为何要继续苟活于世。”
新帝没有开口回答,只是全神贯注,着魔似地盯着那片光华绚烂的夜空。
被盯得头皮发毛的李承泽错开视线,揉了揉疼痛不已的肩膀,忽然床畔一轻,他警惕抬眸,便见新帝掀开了那件色泽艳丽的龙凤呈祥蚕丝被,眸中闪烁着期盼的光采。
这个疯子,当真是演上瘾了,现在还跟他玩起兄友弟恭那一套。
李承泽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正欲开口讥讽新帝的惺惺作态,却见新帝笑意盈盈地晃了晃那条如银蛇一般咬着他足踝的细炼,胁迫之意不言而喻。李承泽无可奈何,只得阴沉着一张脸,任由新帝把玩心爱人偶似地恣意摆弄着他的身躯。
掀起被褥后,新帝遂又绕到床头,将软枕迭高置于李承泽的身后。犹若一名温柔深情的丈夫,体贴地服侍着大病初愈,身体羸弱的娇妻。他扶着李承泽的双肩,小心翼翼地倾斜他的身子,让他的后背轻轻靠上软枕。
紧接着,新帝将李承泽曲起的双腿伸展开来,平放于床榻上,还不忘替他理平凌乱的衬衣。
最终,新帝为李承泽盖上了被褥,唯恐一丝凉风灌入似地,捂得厚实严密。
若非李承泽早已透析他的本性,兴许会和世上任何一名怀春姑娘一般,被他精湛的演技所蒙蔽,真情实感认为面前这名俊美无双的青年就是值得托付终生的如意郎君,温柔深情,怜香惜玉。
这时李承泽又迷迷糊糊想起,如今范闲称帝,视他为如意郎君的姑娘自是不计其数,兴许日后只须朝后宫和朝堂的池子里撒些鱼饵,不用他亲自出手,那些愚蠢的锦鲤就会将一汪清水搅动得污浊不堪。
既然逃离不了范闲的掌控,何不干脆杀了范闲,或是大不了再死一次……李承泽恍惚地想,源源不绝的热度自被窝中传来,温暖了他冰凉的四肢,并逐渐磨钝他的思绪。
“这倒是朕的疏忽,竟无意间让承泽着了凉。”新帝坐于床边的椅凳上,怜爱地将李承泽冰凉的手掌握在掌中,催动真气将其捂暖。
李承泽极力忽视自掌心传来的异样触感,转过头,看着乐此不疲,再次戴上温柔面具的新帝,沉声开口,
“范闲,倘若你所谓的护我一生平安,就是将我监禁在这方寸之地,让我像条狗一样,仰人鼻息而活……这样活着其实也没什么意思。”李承泽压低声音,冷冷道,“你──”
“承泽莫要妄自菲薄,朕可从未将承泽视作宠物。”新帝倏地开口打断。他的面上挂着绚烂笑容,犹若日轮明媚无暇,但翳于阴影下的黑暗却愈渐深邃,“朕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保护承泽,承泽可以信任朕,朕是为你好。”
李承泽闻言,缓缓扬起一抹轻蔑的弧,嗤笑出声,“是啊,你一向都是如此,口口声声说你做的一切是为我好,却从不过问我要不要。”
“因为是承泽有错在先,所以朕又何须过问承泽的意见。”新帝眨了眨眼,歪着脑袋,理所当然地笑道,“明明朕才是承泽真正能够依靠、信赖的那个人,在这世上会真心对待承泽的也只有朕。但承泽怎么可以擅自抛弃朕,跑去找李云睿撒娇呢?”
李承泽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至极,然而新帝却视若无睹,旁若无人地,以一种梦呓般的语调继续倾诉,“朕知道后真的都快气死了,倘若牛栏街刺杀案全是承泽一手策画的也就罢了,毕竟是朕冷落承泽在先,让承泽感到寂寞了,所以承泽同朕闹脾气朕也是能理解的。但为何,承泽宁可被那个女人利用,也不愿回到朕的身边?”
新帝注视着李承泽,眼底深处的欲望黑泥正狂暴地翻腾。那股熟悉的,被毒蛇绞紧心脏的感觉再度蔓延开来,李承泽试图抽回手,可新帝却轻笑一声,与他十指交缠,牢牢紧扣,教他只得悻悻然作罢。
“……你都知道了。”
“是啊。说实话,我直到现在都还恨着你喔,承泽。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归宿,我进京就是为了找回你。可你明明一眼就认出了我,却刻意对我隐瞒身分,不愿与我相认。欺骗我、诱导我,让我误以为婉儿才是我失散的半身。”
绝望刷白了李承泽的脸色。他的唇瓣翕动,却吐不出任何一句辩驳的话语。
“我恨死你了,李承泽。你不肯乖乖听话也就罢了,处处与我作对我也忍了……但我们互为彼此最亲密的半身,可你竟敢舍弃我,甚至还在我面前饮鸩自尽,用你的死来嘲讽我。我想不透呢,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让你这样对我?”
新帝扼住那截白净的腕子,沉下眼帘,以指尖在细白的掌心中画圆打圈。纵然倾吐的是埋藏于心中,最深最沉的恨意,他依然唇角带笑,声音宛若微风拂过湖面,吹起一丝淡淡涟漪。
“不过无所谓,这些都过去了。毕竟回首过往,朕也做了许多错事。当时朕一直都很害怕承泽会永远离朕远去,可朕不知该如何是好,才能让承泽回心转意。”
新帝放轻声音,以柔和的声线徐徐编织出令人战栗的扭曲,“所以呀,朕摧毁了承泽的势力,把承泽的翅膀折断,让承泽跌落尘埃,再也无法翻身。朕承认,这手段确实过于粗暴,让承泽伤心了……朕在这里和承泽郑重道歉,承泽也莫要再同朕置气了,好不好。”
新帝停顿了下,续道,“承泽,我们和好吧,朕以后再也不会欺负承泽了。承泽的愿望,只要是朕力所能及的范围,朕都一定会替承泽实现。”
似是被新帝的话语触动心弦,沉默许久的李承泽幽幽开口,声音充满死寂的颓败感,“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想要的东西都会给我?”
新帝微笑着点头,随即又补充道,“不过,龙椅是不能给承泽的。若是朕真让承泽坐上了这个位置,承泽上位后颁布的。
端于手中的托盘盛着各式糕点,都是幼时的李承泽爱吃的。
起先,李承恩听见了她心爱的孩子发出泣血似的尖叫,求饶般的啼鸣,再然后是浪荡的哭吟以及媚骨的娇喘。
她眨眨眼,剧烈收缩的瞳孔不断在菱形与线状之中迅速转换。
而后她转过身,来到栏边,瞥了眼树上的麻雀,悠悠荡开一抹精致得近乎虚假的笑容。遂而将置于托盘中的膳食尽数倒入池塘之中。
清澈的湖面泛起涟漪,紧接着,一群鲤鱼汇聚而来,浊了一汪清湖。
那掉入湖中的器皿不断下坠,正如许多年前被人推入水里的孩子那般,远离了湖面的潋滟波光,沉入湖底深处。
摇荡的激流如蛇攀附,缠上那逐渐下坠的小小身躯。
小小的孩子凝视着逐渐远去的潋滟湖光,挣扎着,伸出了手。
清澈的泪水溃散于湛蓝的湖水中,悲怆的哭喊沉没于静谧的黑夜中。那是冰冷的绝望,濒死的窒息,磨作千针刺穿心脉,凝为寒冰冻结血液。
那可怜的,可哀的,不被疼爱的二皇子李承泽。
在纯粹的寂静中,停止了呼吸。
故事必须从头开始。
【上】
李承泽抽噎了下,遂而用力地抹去眼泪。
他看着似笑非笑的范闲,自嘲地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他解开束带,任由衬衣滑落。自暴自弃地向蛰伏许久的猎食者展露那具白皙如玉的躯体。
新帝不再压抑倾巢而出的黑暗,他笑弯了眼,深沉的欲望在眼底狂欢。
“承泽乖,坐到朕身上来,自己动。”
那温柔而绵长的声线犹若柔韧的蛛丝,编织出牢不可摧的金笼,将浴火重生的折翼凤凰残忍禁锢。
强忍住不断涌上心头的羞愤,李承泽遵循指示跪爬至新帝腿间,倾身向前,以轻颤的双手笨拙地解开新帝的腰带,拉下亵裤后,鼓胀的龙根赫然映入眼帘。
李承泽并非未经人事的处子,却是法,舔舐犹如隔靴搔痒,但是极大地满足他的支配慾,深深取悦了他。李承泽是只高傲而尊贵的猫,宁死都不愿低头向他求饶,如今却臣服於他,跪坐在他的胯间含泪替他口交,他如何能不愉悦?
然而一想起李承泽是为了端妃而向他屈服,新帝眸中寒光一掠。新帝摁住李承泽的脑袋猛然往身下按,李承泽猝不及防被粗长的龙根捅开口腔抵住嗓子眼,他诧异地瞪大美眸,眼眶盈满脆弱的泪水,眼尾被描绘出妩媚的红。
“唔、唔嗯”窒息感死死扼住李承泽,他本能地挣扎起来,却无济於事,反倒被新帝按得更牢。
温热而紧致的喉咙恐惧地绞紧男根,这极致的裹缠让新帝愉悦地发出喟叹。新帝垂眸注视着李承泽。李承泽的双颊鼓出了阴茎的轮廓,鲜嫩欲滴的朱唇被撑开成圆,大张着无法合拢,难以咽下的津液沿着嘴角滑落下来,隐隐泛着水光。
李承泽被激得落下眼泪,像一只刚从水中捞起的幼猫,绝望地瑟瑟发抖,模样可怜至极,却也可爱得让人想狠狠疼爱一番。
新帝凝视片刻,按住李承泽的脑袋挺胯前後律动起来。硕大的肉棒在李承泽唇间不断抽插,新帝抽出半截,不待李承泽喘口气,复又狠狠肏进他的唇中,每一次都深深干到喉咙深处,引起喉咙濒死般的痉挛。
男人的驰骋迅猛,李承泽被肏得泪眼蒙胧,呜咽不止。喉管抽搐着将肉棒绞得更紧,带来过电般的快感,教新帝爽得头皮发麻。新帝凝视着李承泽哭泣的眸子,清澈的黑眸氤氲薄雾,染上破碎的无助,蛰伏心底的嗜虐慾瞬间复苏,叫嚣着蹂躏。那根炽热的龙根又胀大一圈,在李承泽惊惧的目光中展开更加凶悍的征伐。
痛苦的吞咽声回荡在焚着薰香的空气之中。
阴茎颤了颤,抽出来後射了李承泽满脸。一股股白浊液体喷溅,落在美人的刘海、睫毛、鼻尖、嘴唇上,顺着精致的下颔线条滴落於地,淫迷至极。
李承泽瘫坐在新帝脚边,黑发凌乱,眼眸涣散,神情恍惚茫然,红肿的唇瓣半张着吐出半截舌尖,一副被玩坏的样子,感觉到液体淌过嘴角时下意识伸舌舔去,像极了偷腥的猫,天真淫乱而不自知。
新帝在内心感叹着,感觉下身的阳物又隐隐有抬头之势,李承泽这具身子实在勾人得紧。只不过调教要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承泽,替朕清理乾净。”
听见新帝的呼唤,李承泽如梦初醒地眨眨眼,迟钝的大脑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本能地颤抖了下,重新支起身子,温驯地张嘴将新帝的男根仔细舔舐乾净。
“这样、你满意了吗?”李承泽哽声问。
新帝扭过头,床头柜上放置着一个雕刻精美的漆金圆盆,盆中盛着清水,边缘挂着一条素色帕子。新帝将帕子浸湿,拧乾,随後倾身向前,温柔地替李承泽拭净脸庞上的污秽。
李承泽以为新帝默许了他的猜测,愿意就此放过他,未料刚闭上眼,就听见新帝的声音响起,微哑,富满惑人的磁性。
“还不够。”
李承泽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注视着面前的俊美男人。新帝唇角含笑,漆黑的眸子中流转深邃的情慾光辉。
自眼角滑落脸颊的泪珠被轻柔抹去。李承泽死死咬着下唇,压抑住哭泣的冲动。沉默地垂下眼帘。新帝弯腰将李承泽抱起,扔到金丝楠木拔步床上。李承泽不安地蜷成一团,恐惧如荆棘缠绕心间,让他浑身都在颤抖。
以金缕绘绣如意祥纹的艳色锦被衬得李承泽肤白如雪,摘下发冠,鸦羽般的黑发柔顺地倾泻而下,於榻间铺散开来,勾勒出美人醉卧的风华绝代之韵。
新帝扣住李承泽骨感的足踝,沿着他漂亮的肌肉线条缓缓向上抚摸,恍如在描摹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挑逗般的摩娑激起敏感肌肤的一阵战栗。李承泽抖得更加厉害,却只是攥紧被褥,完全不敢挣扎反抗。脚踝、小腿、膝窝、大腿当新帝脱下他的亵裤,手掌抚过腿根,指尖在後庭入口悠悠打转时,李承泽终於发出一声抽泣,挠人心痒得很。
“范闲,”李承泽抖着声线哀求,“我用嘴帮你弄出来,我身体还没恢复”
新帝莞尔浅笑:“端妃受罚,承泽也无所谓?”
李承泽瞳孔轻颤,眼中的光逐渐熄灭。深知求饶无望的李承泽心如死灰地阖上眼,任由新帝撕开他的衣裳。李承泽啜泣着将脸埋入锦被中,寻求安全感般抱着自己,抖得实在厉害。
新帝兴致勃勃撕碎华贵的袍服,如孩童兴高采烈地拆封礼物。
失去价值的碎布散落在李承泽身边,裸露出来的白皙胴体透着脂玉似的光泽,身材优美,大腿紧致,形状浑圆饱满的臀瓣在新帝掌中被揉捏成各种形状,白嫩的臀肉从指缝间隙露出,充满色情的肉慾,淫糜得教人移不开视线。
新帝一手肆意蹂躏着李承泽的翘臀,一手握住李承泽的玉茎上下捋动。酥麻的快感攀上背脊,密密麻麻,像一道道电流奔窜而过。李承泽难耐地绷紧脚背,足趾蜷缩,他努力地保持理智,不让情慾夺走对身体的掌控,然而那噬骨的欢愉过度舒服,让他忍不住摆胯,追逐新帝以手圈成的圆环,从粗暴的摩擦中获得更多快感。
当李承泽意识到自己做了什麽时,他呜咽着扭动身子挣扎起来,双手无力地按住新帝的手腕,想阻止新帝的套弄:“住手”
新帝瞥了李承泽一眼,拇指指腹抵住柔嫩的龟头打转摩娑,遂又以指甲抠挖铃口,前液汩汩而流。李承泽被激得身体绷直,腿根痉挛,双手无助地攥着身下锦被,紧咬牙关抑止住险些脱口而出的呻吟,却无法阻止自己的性器在新帝的抚慰下颤巍巍地勃起鼓胀。
“朕替承泽准备了一个礼物。”
如春风和煦的话音尚未全然消散,李承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束缚感自下身传来,快感也因此生生截断。李承泽大脑一片空白,愣愣地往身下瞅去,赫然发现一枚银环正牢牢地箍在他的阴茎根部,在灯光映照下泛着冷酷的寒光。
“它很衬你,很好看。”这时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温柔地拭去他的泪水:“承泽若是让朕满意了,朕就替你摘下它。”
李承泽终究还是妥协了。
他抽泣一声,耻辱地抬起手臂捂住美眸,想躲避新帝那炙热而贪婪的视线。李承泽精致的锁骨随着呼吸震颤若隐若现,乳尖受到摩擦刺激,已然昂首挺立,如初春含苞待放的嫩蕊,细腻平滑的腰侧烙印着一条艳红色的衔尾蛇纹身。
新帝宽厚的手掌覆上那纹身怜爱摩娑,遂抚上青年光裸的背脊,优美的薄唇在李承泽无助仰起的颈项间亲吻吮吸,舔上那漂亮的喉结时,惹得李承泽发出含糊的呜咽,求饶一般可爱至极,挠得新帝心头微痒。他啃噬着李承泽的锁骨,在那白皙的肌肤上烙下暧昧而情色的吻痕。
李承泽难耐地喘息着,被新帝熟练的爱抚挑起情慾,很快就在新帝唇下软成了一滩春水。当新帝俯首含住他左胸的乳尖时,他的呻吟瞬间变调,身体颤抖着,手臂却反射性环抱住了新帝的头,似是想让男人吃得更深。
他感到了恐惧,不过数日,他的身体已违背本心,贪恋起欢愉的慰藉。
新帝如稚童吃奶般地吮吸着李承泽的乳首,另一边也未遭冷落,被他捏於掌中细心照拂,间或以指尖捏住奶尖揉捏拉扯。纯熟而高超的技巧让李承泽的乳头逐渐硬勃,舒服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不断发出低低的呻吟,幼猫似地叫唤着。被银环束缚住的阴茎硬得发疼,令他的声音染上苦闷。听出话音中蕴含的欲求不满,新帝抬起头,如阴冷的毒蛇盯着猎物,“向朕服软,说你喜欢,朕就让你射出来。”
李承泽咬住唇瓣,沉默不语,逃避现实般地紧闭双眸。
新帝嗤笑一声,无聊的倔强。他撬开李承泽的唇瓣,两根修长的手指插进青年的嘴里翻搅,夹住那柔软的舌头肆意玩弄,复又模仿男根在李承泽的唇间抽插。李承泽不敢用力咬下去,只能含住新帝的手指纵容其胡作非为,无法吞咽的津液沿着嘴角往下流。
李承泽的眼尾泛起媚人的绯红,泪水盈满目眶,止不住地往下滑,一副被玩坏的凄惨模样,很是招人疼。
新帝玩够後,将手指从李承泽嘴里抽出,指尖与那水润的绦唇分开时牵出了一条淫糜的银丝。他另一手分开李承泽的双腿,抬高,径直将手指肏进那口窄穴之中。
“啊啊、不行”李承泽泄出一丝呻吟,向後仰起颈项,线条优美而脆弱。
李承泽的身体虽饱嚐欢爱,却仍跟处子一样紧致。新帝勾勾手指,惹来那温润甬道的一阵收缩,它们颤抖着将他的指节绞得更紧,彷佛在起求垂怜似的。
新帝喟叹着捞起李承泽的纤腰,将人摆置成跪趴的姿势。李承泽柔若无骨地伏在锦被上,模样乖顺至极。他的臀瓣高高翘起,腰枝习惯性地往下塌,勾勒出一个诱人的弧度,修长的双腿支撑在榻上,因新帝的亵玩而无力颤动着。
这是一个准备好挨肏的姿势,纵然本人没有意识到。
新帝从袖中暗袋掏出一盒脂膏,散发着淡淡幽香。他挖出一块送进李承泽的後庭里,慢条斯理地涂抹内壁。李承泽抖若筛糠,却温驯地没有挣扎,只是无助喘息着。他眸中的清澈逐渐消散,染上慾望的朦胧。
“真乖。”新帝赞赏地捏了捏李承泽的後颈,亲吻他的背脊。他伸出一只手至李承泽的身下,摘下那枚银环,轻柔地圈住李承泽的阴茎,摩娑,娴熟地上下捋动。
李承泽凤眸微眯,眼角噙泪,檀口半张,神情恍惚而沉醉,声声叫唤如蜜似糖,甜腻勾人。“嗯啊”他本能地迎合套弄,腰身摇晃,不消多时就释放在了新帝手里。高潮後的李承泽浑身虚软,几乎要跪不住。鸦黑的长发浸了汗液,凌乱地披散在白皙的背脊上。
新帝轻笑着将手中白浊的液体抹上李承泽的腿根,又一次把两根手指插进李承泽的後穴。甬道中的脂膏已被高热的温度所融化,与穴心泌出的淫液混合在一起,抽插间清晰的水声不断,咕啾咕啾,失禁般的错乱感让李承泽咬紧唇瓣,欲待挣扎,臀瓣却挨了新帝一记不轻不重的掌掴。
“范闲!?”李承泽被惊了下,羞耻感涌上心头。他扭头瞪视新帝,浑然未觉自己流露出的媚态何其倾城,如一朵绽放的白牡丹,盛满世间风流芳华。
“承泽,别乱动。”新帝又添了一指进去,三根手指在李承泽体内肆意翻搅开拓,激得李承泽抓紧被褥,难耐地蹙起眉。
体内彷佛有团火在燃烧,热感层层叠叠地涌上,化作荆棘,密密麻麻地缠绕住李承泽的每一根神经。李承泽的身体烫得快要融化,残存的理智被空虚的浪潮所淹没,他的後穴传来一阵阵酥麻的痒意。他蜷缩起脚趾,双腿直打着颤,断断续续地低吟着。当新帝的手指触碰到某处突起时,他的媚叫声猛然拔高,尾音发颤,撩人动听。
“那、那里,嗯啊啊啊”
找到了。新帝在那处用力按压,李承泽脑袋一片空白,身体剧烈颤抖着,後穴中的媚肉情不自禁绞紧新帝的手指,痴缠地吮吸着。才刚发泄过的阴茎颤巍巍地挺立,随着快感堆砌至巅峰,李承泽只靠後穴,就呜咽着射了出来。
见李承泽爽到两眼翻白,新帝直接抽出手指。快感如退潮似地迅速消散,噬人的痒意与空虚感又再次席卷而来,但对已然习惯了快感,食髓知味的身体而言,却远比初始时还要难以忍受,迫切地需要更加强烈的刺激。
不堪情慾折磨的李承泽急切地回过头注视身後的男人,盛满泪水的眸子里满是欲求不满的渴望与委屈。
“朕教过你的,”新帝好整以暇地揉捏着李承泽雪白的臀瓣,柔声劝诱,“想要什麽,说出来。”
“里面好痒,想要唔嗯、要”慾望扼住了仅剩的神识,李承泽哆嗦着从脑海中拼凑出零碎的一句话。他垂下眸子,眼泪簌簌而落,“要你肏我快进来”
“朕是谁?”
“范、范闲”
新帝并不满意,又往李承泽的屁股上狠狠搧了一巴掌:“求人可不是这麽求的,自己动。”
清脆的声响唤回了李承泽的神智,羞耻的绯红几乎瞬间漫到他的颈项脸庞。他的内心陷入短暂的挣扎,最终还是屈服於快感,跪伏着扭摆腰臀,邀请似地用臀缝去磨蹭男人勃起的硕物。
忽然他的腰被新帝钳住,火热粗壮的龙根毫无预警地肏进後穴里横冲直撞地抽插起来,比三根手指粗了足足一圈的粗长肉棒让小穴猝不及防,媚肉毫无防备地被狠狠顶开。李承泽恍惚产生了要被撕裂的错觉,他弓起背部,浑身肌肉绷紧,无助地颤抖着,下意识欲待逃离这凶狠的肏干,然而他越是挣扎,就被箝制得越牢固。
炽热的男根次次都辗磨过敏感至极的前列腺,狠狠肏到深处,李承泽被後穴带来的快感冲击得眼前阵阵发白,无法思考,从唇间泻出的已然不知是哭吟还是浪叫。
承欢过後,李承泽瘫在床上,眼神迷离地凝望虚空,似是若有所思,表情无悲无喜。昳丽的脸庞残存着情慾的艳丽,隐约可见未乾泪痕。他的手无力地搭在床沿,自层叠帏幔中探出一截纤细皓腕。
新帝将其捞回,捏了捏李承泽的掌心,拿出一枚帝王绿平安镯替他戴上。玉镯晶体细腻,质地透明如若玻璃,色泽均匀且深邃,在灯光映照下呈现出鲜嫩欲滴的翠绿,沉稳优雅,绝非凡品。
李承泽懒懒地瞥了眼玉镯:“不怕我暴殄天物?”
“敲了砸了,承泽挨肏一顿便完事了,朕无所谓。”
李承泽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没再费心与新帝斗嘴较劲。新帝的一番折腾让他筋疲力尽。疲倦感排山倒海般涌上,他眨了眨沉重的眼帘,终是抵不过困意,在新帝温柔的抚摸下沉沉入睡。
穿戴整齐後,神清气爽的新帝步至正殿。正殿中的椅子上坐着一名少女,赫然就是一个时辰前现身於此的端妃。
少女已然换上一身英姿飒爽的白蟒箭袖袍,束着高马尾,坐姿大马金刀。见新帝到来,她悠悠站起身,鞠躬作揖,神情似笑非笑:“陛下,微臣有一事相告。”
“说。”
“微臣要杀了贤妃。”
“不行。”
“微臣并未徵求陛下同意。”少女虽是说着自谦之词,话语中却无半分敬意,口吻从容豁然,“微臣只是尽告知义务。”
“你想作死,朕不拦你。”新帝淡然道,“就是可怜承泽煞费苦心,为端妃求情,你要辜负他的真心?”
少女莞尔:“端妃是二殿下的承恩,微臣是同命蛊李承恩,微臣以为陛下明监,应当分得清楚区别才是。”
“不过都是朕的手下败将,你们并无区别。”
“陛下所言甚是,不过微臣奉劝陛下莫要得意忘形。”李承恩说,“否则,会得不偿失的。”
新帝冷冷一笑,遂拂袖而去。
在必然的悲剧到来之前,须将时光倒流至二十多年前。
轮回教制作出了同命蛊,同命蛊孕育出双生蛇。双生蛇相依相偎,同生共死,宿于同命蛊的体内。
同命蛊每日都会被丢进地窖之中遭百毒啃噬,受殴打虐待,理所当然地,年幼的同命蛊在这无尽的痛苦与绝望中发狂,最终被世间之恶的意志取而代之。
「恶」是维系世界运行的强大能量,它由人心所孕,亦由人心所育,与人类共生共存,是人类的「欲望」化身。
获得崭新容器,忘却自己究竟是何物的世间之恶接受了同命蛊的记忆,误以为自己就是同命蛊,并替自己取名承恩。
承恩承恩,承天恩泽,当真是好名字。
轮回教的教主白卿曾跟同命蛊说过她的身世,她本是庆国公主,庆帝与淑妃的长女,但庆帝为了能够治愈百病,颠倒生死的同命蛊,在她刚出生之际就将她送给了白卿。
是故承恩不应是承恩,真名应是李承恩。
又闻庆帝与淑妃诞下二皇子李承泽,李承恩心生怨恨,决心亲手杀死李承泽。
因此,她杀了所有在场的人,焚毁一切,只身前往皇宫,又杀了一名无辜的小宫女,化身为小宫女承恩,接近了当时年幼,不受宠的二皇子。
李承恩天生心狠手辣,本想直接了结李承泽性命。然而当那个幼崽用软绵绵的声线,奶声奶气唤她承恩时,她改变了心意。
她想,再观察观察好了。
李承恩这心态放现代,有一种词能够精准地形容。
她真香了。
李承泽是只可爱的幼崽,脸庞生得白净,五官精致。有一次李承恩没忍住,偷偷往李承泽脸上拧了一把,触感极佳,李承恩内心掀起骇浪,另一只手也捏了上去,像搓揉仓鼠脸颊似揉捏着二皇子的脸。
二皇子睁着水汪汪的眼,呆呆地看着她,像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惊呆了。如此大逆不道,若是教旁人看见是要拖出去砍头的,但李承恩不怕,她的字典里没有恐惧这个词汇,谁敢动她,她宰了那个人全家,活脱脱一条疯狗。
“承恩,你在做什麽?”
“天冷,奴婢给二殿下暖暖。”李承恩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殿下不觉得脸变暖和了吗?”
好像真是如此。小团子被唬得一楞一楞:“承恩,你蹲下来。”
“是。”李承恩虽不明白,但仍是照做了。紧接着一双温暖的小手贴上她的脸庞,她的眸光闪烁了下,“二殿下?”
“你的脸好冰。”李承泽说,遂绽开笑容,“我也替你揉揉,这样你就不会冷了。”
李承恩噗哧了下,笑颜逐开,眼里有喜悦的光在流淌:“奴婢谢过二殿下。”
二皇子年幼,性子活泼,喜欢到处遛躂,也因此会经常听见一些宫女的窃窃私语,声音里含着愉悦的恶意,嘲讽他不受宠。小孩子心思敏感,听了自会往心里去想。李承泽偷偷躲到了湖边,垂眸凝视着湖中悠游的锦鲤。
他的神情却是无比落寞。受了委屈,泪水盛满眸中,羽睫轻眨,即如断线珍珠似地滑落脸庞。
李承恩走到了李承泽的身畔,李承泽胡乱地用袖子拭去泪水,倔强地不肯让来者看见他脆弱的模样。
“二殿下,您哭了。”
李承泽啜泣了下,哽声说:“你看错了,我才没有哭。”
“但是您不开心,为什麽?”
李承泽的泪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他泣声说道:“承恩……父皇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嗯,确实呢。李承恩面无表情地想。“二殿下,请您切记,以後绝对不可妄议陛下。”但她并未回答二皇子的问题,而是轻声劝戒,“若是落人口舌,只怕会招来无妄之灾。”
二皇子闻言,闷闷不乐地低垂脑袋,愈发汹涌的眼泪啪嗒落地,看来可怜极了。
李承恩就这般待在一旁,安静无声地守在二皇子身边,耳畔时不时回响着孩童隐忍的啜泣声。半晌,李承恩妥协地叹了口气,柔声开口,“奴婢虽无双亲,但奴婢认为,陛下是喜欢殿下的。”
“……真的?”
“真的。”李承恩笃定地说。
闻言,李承泽眨了眨眼,破涕微笑,再次响起的声音已然散去阴霾,含着希冀:“那承恩,以後我出宫建府,你会陪我一起离开吗?”
李承恩蹲在李承泽面前,手抚上他的脸庞,像温柔的姐姐一样:“奴婢,愿一生追随,侍奉二殿下。”
当夜,伺候李承泽睡下後,李承恩来到白天那几名碎嘴宫女的通铺中,用绳索勒毙她们。其中一人挣扎的动静大了,惊醒其他人。她们尖叫着想逃,李承恩从容不迫地掏出匕首,鬼魅一般地追上去,蹬地跃起,逐一划破她们的喉咙,不过眨眼间,屋内再无活人。
李承恩将灯推倒,悠悠关上门,火苗沿着灯油蔓延,星火渐旺,最终焚烧了整间屋子。
所有欺负李承泽的人都得死。回到屋内就寝的李承恩想,弟弟由她来保护。
她笑了出来,好似杀害的不是人,是蝼蚁。
某日李承泽抱着书籍,兴致冲冲地往藏书阁跑,要去寻他的母妃,然而到了藏书阁时,李承泽却在门前停下了脚步,表情无措。李承恩悠悠跟上,还没到门口,就听见了女人隐忍的哭泣声。
是李承泽的生母淑妃。透过竹帘缝隙,李承恩望见淑妃正紧紧抱着什麽,是块巾帕,昳丽的脸庞上淌满泪水,彷佛正承受着什麽巨大的悲痛。
李承泽扯扯李承恩的袖子,眼神无助。李承恩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牵着他悄然离去。
回到寝宫後,李承泽说:“我经常看见母妃那般哭泣。”
正给李承泽剥荔枝壳的李承恩问:“殿下知道原因吗?”
李承泽摇摇头:“但我听说好像是为了我的姐姐。”
李承恩动作一顿,转头望向李承泽:“殿下从何处听说的?”
李承泽不确定地道,“我听以前伺候的嬷嬷说,我有姐姐,只是她刚出生就夭折了”
“殿下,谣言不可妄信,以後这话可别对旁人说了。”李承恩将荔枝盘端到李承泽身旁的桌几,慢悠悠地拿帕子擦手,“若是您有姊姊,陛下又为何要向世人隐瞒她的存在。”
李承泽鼓起脸颊:“你不相信我吗?”
李承恩没理睬李承泽的问题,道:“殿下晚膳想吃火锅吗?”
孩童的注意力霎时就被转移,眼睛一亮:“要!”
小孩子可真好哄。
日子便也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李承恩以为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持续到李承泽长大,然而李承泽却在四岁那年落了湖,不幸丧命。
她亲手推下去的。
李承恩恍惚间听见了乌鸦的哭号,再细细一听,不,不是乌鸦在哭,是她乾乾在鸦号。
她浑身湿透地跪在湖边,身畔躺着毫无声息的年幼二皇子。
就在不久前,她亲手将蹲在湖边观赏鲤鱼的李承泽推了下去,直到那求救的呼喊沉默在水中,李承恩才如梦初醒地回过魂,连忙跃入湖中。
二皇子是不被疼爱的皇嗣,身边自然没有其他想将前途埋葬的宫女太监陪伴。当李承恩把李承泽拖回岸上的时候,为时已晚,孩童的身体早已凉透。
李承恩抱头发出崩溃的哭叫,泣了血似地悲恸。
这时一道冷淡的声音从她的脑海中响起。
──让赤蛇与他融合,他就能活。
李承恩死死地瞪大眼,咬牙切齿:“黑──蛇──”
──你怨不得我,同命蛊,是白卿对你施加的控制,而我只是旁观罢了。
“你早就算计好了这一切,是吗”李承恩凄然一笑,绝望地呢喃道,“让赤蛇获得肉身,又能保护他的万全之计就是利用我对承泽的情感,因为被逼到死路的我别无选择,所以你才沉默地注视这一切发生。
──赤蛇与李承泽融合并无不妥,赤蛇会继承李承泽的记忆,届时他依然是你心爱的胞弟,何乐不为?
李承恩撑起身子,下一瞬五指并拢成刃,毫无犹豫地捅向自己的左胸膛,一翻搅动,一条蜷成一团,宛若红蛇的蛊被她捧在染满鲜血的掌心之中。李承恩彷佛感受不到剧烈的痛楚,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沉眠的赤蛇,半晌,她扒开李承泽湿漉漉的衣裳,裸露出了左胸口,将那小小一团的赤蛇放到了二皇子的心脏位置。
“我死都不会原谅你,黑蛇。”李承恩轻声说。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沉睡的赤蛇竟真如黑蛇所言,在逐渐与失去性命的李承泽融为一体,最终那团艳丽的红终是消散无踪。
李承恩俯下身,把耳朵贴在了李承泽的胸膛上,惊喜地听见了微弱但清晰的心跳声,她的李承泽死了,她的李承泽活了。
身後忽然传来清脆的鼓掌声,李承恩顿时如坠冰窖,下意识地回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名身穿华贵帝袍的男子,以及站在男子身边,文质彬彬的白衣青年。
被看见了、被看见了。李承恩的大脑一阵空白,她顾不得思考为什麽白卿会跟庆帝站在一块,为什麽两人会那麽恰巧地出现在此处。她像个寻常的小宫女一样伏首叩拜,过载的资讯量快击溃她的理智:“奴婢、叩见陛下”
“陛下方才也见着了。”白卿温和地说,“同命蛊可逆转生死,治癒百病,颠覆常理。如今赤蛇入体,二殿下便是最佳的炼蛊之材,只消七年,便能炼出完整的同命蛊,届时自然也能治癒陛下龙体。”
闻言,李承恩的脸色骤然刷白,白卿折磨她一人还不够,现在还想把主意打到李承泽身上。她猛然抬起头:“陛下,您虽不爱二殿下,可二殿下终究是您的子嗣,奴婢恳请陛下三思,放二殿下一条生路!”
然而庆帝只是冷冷道:“朕的二皇子,已经为你所杀。”他伸手指向呼吸微弱的李承泽,“如今躺在那的,只是一个怪物。”
一股浓厚的无力感霎时间袭向李承恩,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冲向庆帝使出杀招,却被一旁的白卿轻易挡下,单臂反折压制在地。
庆帝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挣扎的她,彷佛看着的不过是只轻易就能捏死的蝼蚁。
喀擦一声脆响,李承恩的手臂被白卿折断,白卿笑意温和:“乖乖别乱动,不然我折了你另一只手。”
像是看够了无聊的余兴节目,又或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庆帝欲待转身离去,李承恩不知从哪生出一股狠劲,猛地挣开白卿的箝制,扑上前,死死抓住庆帝的衣角。
“陛下,陛下!”对上庆帝视线的李承恩弯起一抹笑,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与疯狂,“奴婢也能够孕育同命蛊,求您放过二殿下使用奴婢吧、陛下,奴婢还精通暗杀之术,一定能帮上陛下对,陛下,奴婢愿意当您最听话的一条狗,求您三思!”
“你精通暗杀术?”
“是、是的。”李承恩摀着正在癒合的断臂爬起身子,伏跪在庆帝的脚跟前,“陛下让奴婢杀谁,奴婢就去杀谁。”
白卿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但笑不语。
“朕只问你一句,你杀得死叶轻眉吗?”
李承恩愣了下,她听说过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却从未见过其人,仍应道:“奴婢,必全力以赴。”
庆帝淡漠地嗯了一声,权当允了这一桩事,大步流星地离去。白卿似笑非笑地瞥了跪在地上的李承恩一眼,也跟着离开。
李承恩握紧拳头,非人的竖瞳收缩到了极致的一条线,她要保护李承泽,为此杀再多人都无所谓。
这天宫里发生了一件事,二皇子李承泽意外落水,被救起後高烧不退,经过淑妃的彻夜照拂後才终於好转。
退烧醒来的李承泽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唤了承恩的名字,却未得回应。李承泽呆了呆,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大声呼唤着承恩的名字,进入房中的却是陌生的宫女。
这一刻李承泽已经预料到发生了什麽事,巨大的失落感席卷而来,他落寞地垂下脑袋,这样啊,承恩也离开他了。
除了面对李承泽的时候,李承恩向来没什麽表情,但是来到太平别院後的每一天,她冷淡的表情都有破碎的迹象。
叶轻眉如今身怀六甲,素日闲来无事,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逗弄被派来照顾她的冷面小宫女承恩。躺在床上的叶轻眉朝李承恩招招手,正在擦拭窗棂的李承恩放下抹布,用清水洗了洗手,走过去,两根手指毫无预警地抵住她的唇角,把她弄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我就说嘛,承恩你笑起来多可爱。”
“谢谢小姐夸奖。”
“你是唯一一个来伺候我的宫女,不用喊我小姐,乖,喊声轻眉姐姐让我听听。”
李承恩:“这样不合规矩。”
叶轻眉理所当然道:“这里又不是皇宫,才没有那麽多规矩呢。”
李承恩的额角一跳,默默地往後退开,在心里默念了三遍“现在还不行动手”,才终於按捺住她差点暴躁起来的情绪。
叶轻眉的身边始终有一个瞎眼护卫五竹守着,李承恩对自己的实力有自知之明,她打不过大宗师级别的人物,所以她只能继续按兵不动,等哪天五竹不在了再下手。
但平心而论,这是李承恩地发生了。
新帝亦不曾知晓缘何如此。
当新帝回过神时,李承泽已经无力地趴卧在他身上,被他扣住腰枝,随着他的律动而颠簸。
这场性事是惩罚,不是欢爱,所以新帝不可能同往常那般,尽心尽力地服侍李承泽,让李承泽的四肢百骸皆因欢愉而酥麻,疲软。
新帝要让李承泽意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他近乎粗暴地贯穿了李承泽的蜜穴,李承泽痛苦的呜咽回荡在空旷的浴堂之中,往昔的温柔与怜爱荡然无存,如今只剩下刻骨铭心的惩罚与训诫。
李承泽被新帝操到哭着泄身时,新帝没有释放,依旧将自己的柱身深埋于李承泽的体内。
接着他朝门口朗声呼唤,一名太监端着托盘,垂着脑袋走了进来。也幸亏李承泽如今目不能视,否则教他见了盘中之物,只怕会发出天鹅般濒死的惨叫声。
但若是对他用了,大概也会发出这般动听而绝美的悲鸣吧。
盘中盛着一枚做工精致的银质细棍,以及一枚银环。
“承泽,朕的乖承泽。”新帝轻声说着,犹若在安抚一名不服管教的顽劣孩童。
“绝对,不可以乱动喔。”
蜘蛛为蝴蝶编织出了一张华美的网。
蝴蝶落入网中,任凭牠如何哭叫,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柔韧的丝线缠上牠的蝶翼,化作沉甸锁炼,将牠牢牢禁锢于网中央。
蜘蛛轻笑,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
将李承泽抓回皇宫後,新帝将他关进了精心打造的暗房之中。
是夜,新帝走进屋内,传入耳畔的是一声娇喘,断断续续的哭腔被揉碎在呻吟之中,熟悉的嗓音如今都被薰染出一层极致的媚意,嘶哑、疲倦,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这是间布置清冷的暗房,唯新帝与心腹知晓,暗房中央有名一丝不挂的美人。美人正跨坐在一架木制刑具上,双手被皮革手铐缚在身後,面上蒙着黑色的绸缎,嘴上衔着口球,口球连着两条黑色的绑带,勒过他的面颊,在脑後紧扣。
那架刑具是匹精雕细琢的巨大木马,美人的双脚落在木马两侧的脚蹬上,脚踝上同样戴着镣铐,一条链子绕过木马肚子系在镣铐上,链子被卡得紧,不给美人逃脱的余地,将美人牢牢锁在了这具木马上。木马下方并非马足,而是拱型的圆弧,乍一看,倒真似一座充满童趣的摇摇木马,跟滕梓荆以前亲手做给儿子的小木马有几分相似。
只不过这木马可不似眼中所见的那般天真无邪,马背上嵌着一根粗硕的假阳具,深深干进了李承泽的後穴之中,男型的表面布满可怕的突起,还有小小的分岔,能狠狠顶上敏感的前列腺,是新帝专门差工匠为李承泽打造的,专门用来处罚叛逆,且桀傲不逊的李承泽。
李承泽似乎想要逃离这个困境,小心翼翼地撑起身子,喘着气,艰难地维持平衡,後穴逐渐抽离木势,但是李承泽一动,那木马的重心就跟着偏离,受到惯性前後摇晃,像一匹在草原上驰骋的骏马,於是那假阳具便也生龙活虎地摆荡起来,撞击着脆弱又敏感的淫穴,满腔媚肉都被干得酸软,沁出淫液,受到快感冲击的李承泽双腿一软,狼狈地跌坐回木马上,将假阴茎尽根吞入穴中,一插到底。
过於激烈的快感瞬间涌上,李承泽的双腿绷紧,绝望地呜咽着,前端挺立的男根喷涌出一股稀薄的精液,竟是被硬生生送上了高潮。
“唔嗯”
那木马摇晃得越剧烈,按摩棒就肏得越狠,李承泽的哭声也被干得愈发淫荡,不过这也怪不得他,新帝调教的手段向来残酷,马背上的假阳早就被抹上了烈性春药,就连九品高手都抵抗不了剧烈的药性,更遑论一个不会武功的前朝二皇子。後来,不知是不是放弃了抵抗,李承泽不再挣扎,反而夹紧马背,自暴自弃地扭腰摆臀,主动吞吐起狰狞的按摩棒,宛若被肏到发情似地骚浪,津液顺着口球缝隙溢出,滑过他的唇角,浑身白皙肌肤透着浅浅的妃,媚到了骨子里。
被淫虐的李承泽有股惊心动魄的美感,似笼中之雀,网中之蝶,跌落尘埃便支离破碎,教人想把他捏在掌中疼宠一番。
暗房灯火微明,点着蜡烛,气氛暧昧淫糜,新帝双臂抱胸,倚靠着墙壁,安静地凝视着自顾自发骚发浪的李承泽,与稍早之前相比,李承泽的哭声微弱几分,声音软软的,像是被榨乾了力气,被滚烫的情慾折腾得厉害。
新帝像是终於欣赏够了,走上前扶住摇晃的木马,木马终於停了下来。李承泽恍惚地意识到新帝来了,可他无暇顾及新帝,他被木马折磨将近一宿,他太累了。李承泽无力地靠着马颈,身体发着抖,纤细的线条勾勒出他的腰肢,往下拢聚,膨成浑圆雪白的臀瓣。新帝捏了一把李承泽的臀肉,柔软的,触感极佳,若是能用鞭子抽出几条鲜明的红痕,更能称为艳景。
李承泽不住地呻吟出声,身体随着新帝的抚弄,颤得更加厉害。李承泽身上覆着薄薄一层发,头发也湿,像刚淋了场大雨,甚是惹人怜爱。
铸下一切的罪魁祸首只是戏谑地打量着李承泽的淫态,李承泽察觉到他的到来後,就一直绷着身体,虽无表露出明显的惧怕,但身体的反应不会骗人。新帝感到有趣,看来前两天的调教还是有用的,能让李承泽长长记性。
新帝摘下口球,手指伸进李承泽的嘴巴中。李承泽浑身一僵,狠狠地咬了下去。被咬疼的新帝也不收手,反倒用另一只手捏开李承泽的牙关,而塞在李承泽唇间的手指则兴致盎然地搅弄起李承泽的舌头,李承泽难受地呜咽不止,像被饲主残忍逗弄的宠物,没有任何反抗的办法。当新帝松开手的时候,李承泽意识到新帝想要从他身上获得什麽,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也不再抗拒,而是乖顺地含住新帝骨节分明的手指,血的芬芳荡漾着,有股铁锈味。
李承泽讨好地舔舐起新帝的伤口,这份温驯对新帝甚是受用,新帝慈悲地解开黑布,将李承泽失神的双眸映入眼帘。李承泽的神情朦胧,眼神迷离,浮着一层浅薄的雾气,犹如被木马肏熟似迷迷糊糊的,脸上挂着清晰可见的泪痕,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情慾的味道,像甘美的果实,熟透的蜂蜜,轻轻一捏能流泻出丰润的汁液。
“再不放我下来,我会死的”李承泽虚弱地开口,“范闲,放过我。”
新帝抽出手指:“朕是你的谁?”
“你去死吧。”
“是朕调教无方。”新帝浅笑着,“看来你还是不知悔改。”
李承泽立刻改口:“你是我的夫君,好相公,饶过我行吗?”
“以後还乱来吗?”
“再也不会了。”李承泽一脸麻木,下次直接找人干掉你。
新帝将李承泽从木马上抱下来,带往浴室。浴池中已放满热水,飘着淡淡的草药香。
李承泽害怕新帝又像上次那般直接把他丢进水里,死死抓着新帝的袖子不放,他不奢求这疯子能良心发现,只求自己不会被折磨得太过凄惨。许是觉得李承泽已被罚过,新帝此次温柔地将李承泽放进了浴池中,李承泽靠坐在池边,乌黑的长发在热水中漂浮。
新帝也褪去衣物入了池中,跟李承泽坐在一起。李承泽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动,想与新帝拉开距离,但才移动不到一步,就被新帝展臂捞回怀中,李承泽剧烈挣扎着,水花四溅,新帝捏住李承泽的乳环,颇有警告意味地摩娑起来,李承泽霎时再也不敢动弹半分。
“现在不行,受不住了”李承泽声音微僵,“你进来的话、我会被你操死。”
“原来承泽还知道要求饶?真是教朕欣慰。”新帝微笑道,“知道朕为何罚你了吗?”
“不是因为我结党营私,也不是因为我擅自逃跑,但是除了这些,我想不到了”李承泽倦声说,“我一直都猜不透你的想法。”
“你不该赌命。”
“你又懂什麽了,范闲。”李承泽嗤笑着,“我从以前到现在,能赌的始终只有这一条命。”
“但凡你以前听朕的劝,回到朕身边来,又何须赌命?”
“成王败寇,你说了算,我没兴趣跟你争辩这个。”李承泽恹恹地说,“李承恩呢?”
“找她做什麽?”
“让她伺候我沐浴。”
新帝眯起眼睛:“有朕在,你还想着她?”
李承泽反唇相讥:“难不成你堂堂九五之尊要伺候我区区榻上脔宠,这传出去可是要叫天下人笑话的。”
“这倒是不必承泽担心,若有流言蜚语,杀鸡儆猴便是。”
新帝覆上李承泽的脑袋,五指顺着李承泽的长发往下梳开,李承泽奇怪地瞥他一眼:“你做什麽?”
“伺候你沐浴。”新帝淡淡道,“乖乖的,别乱动。”
“”李承泽的表情霎时变得微妙。
被新帝搀扶出浴室的时候,李承泽的神情是恍惚的,但随着他擦乾头发,躺上龙榻後,积累的疲倦排山倒海地涌上,他很快就无法思考,恍恍惚惚地沉入了无梦的睡眠之中。
新帝凝视着熟睡的李承泽,伸手抚上他的脸庞。
一吻落在李承泽的唇上,极尽温柔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