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顿住了。
梅先生屋里有一个男人。
一个活生生的,俊美漂亮、外衫不整的男人。
刘潇潇虽然才八岁,但已模糊地晓得男女大防,立即背过身去,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抱歉,我不是……我不知道先生有、有……”
有……有什么啊?
这是谁啊?
她大脑宕机,一时不敢胡乱评价两人的关系,手里的菜刀还没放下,手足无措地站那儿停了片刻,才听到身后男人沙哑又低弱的声音。
“她救了我,我不是她的夫郎。”
“噢噢,我是先生的弟子。”刘潇潇道,“我实在不知此事,无意冒犯公子。”
这小丫头倒是比她老师更像个成年人。梅问情反倒没有这样清晰的性别界限,她随意又慵懒,伸出的枝芽自由伸张,不容得世俗规矩对她有半分修剪。
贺离恨内衫齐整,是梅问情扔给他的,但外衣还是她那件不穿的长衫,淡青色,冷冷清清地披在肩上。
他拢好了衣衫,之前因为上药的缘故才没系好的,没成想她还有个这么大点儿的小丫头在身边,看起来似乎常常拜访。
就在刘潇潇一步步往外挪,不知道这饭还要不要做下去的时候,她手里的切菜刀被两根手指一勾,无声无息地让人抽了出去,另一只手落在脑袋顶上,把小辫子揉得七扭八歪。
“来早了呀。”梅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往她身侧一站,抽走了刀,又一把将刘潇潇单手搂起来,按在怀里蹭蹭小脸蛋,“还做什么菜,把买来的热一热就行了,小孩儿不能玩刀。”
刘潇潇没有挣扎,但她自觉不小了,心中满是别扭地道:“先生,你屋里的小公子……”
“还小公子,你才几岁。”梅问情放下她,把刀具放回厨房,“你叫贺公子就行了,那是我的,嗯,客人。”
“客人?”两人进了厨房,刘潇潇登时严肃起来,睁圆眼睛质问,“老师就让他住在自己的房间里?孤男寡女,难保不会出什么事。”
梅问情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刘潇潇语塞片刻,她纠结于传统教育,又道:“总归对男儿清誉不好。”
“清誉?他要是在乎清誉,就不会心安理得地睡我的床。”梅问情漫不经心地道,“清誉本就是笑话,一个人干不干净,还要以讹传讹的外人来点评?惧怕流言如虎,是一份不自信的软弱。”
刘潇潇道:“先生前几日让我照着药方抓药,就是为了贺公子?”
“是啊。”梅问情道,“花了我好大的价钱。等他养好伤,我还指望他还债呢。”
刘潇潇爱惜之心顿起,连忙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儿郎,能怎么还债?老师怎么能这样斤斤计较。”
梅问情看她一眼:“你还教训起我来了。”
手无缚鸡之力?啧,现在的确是。他那漏成筛子的经脉,到底能不能养得活?如果养不活的话……
梅问情思绪放远,又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她放着刘潇潇在厨房热菜,挑起帘子看了眼坐在床上的贺离恨。
他的伤愈合得很不错,残留的道体保留了净化的功能,看起来不怎么需要吃东西。但虽然能下床,也只不过是稍微能走动的地步,吩咐他做什么事,似乎还早了点。
梅问情坐到他身边,身侧的呼吸稍微紧张了一瞬,但很快又放松。
她递过去一杯茶,思索着道:“我到底为什么救你呢……”
这个问题贺离恨也想知道。
他捧着杯子,沉默不语,极力将自己伪装掩藏成最常见的柔顺性格,安静地像是一只吃草的兔子。
她转过了头,气息凉得像是江天冷雾:“你长得……让我觉得很熟悉。”
贺离恨喝了一口茶水,低声道:“我没见过你。”
“我也没见过你。”梅问情微笑道,“但你很漂亮,虽然我不爱养兔子,就这么摆在屋里,也挺好看的。”
真是个怪女人。
贺离恨闭了闭眼,在心里确定了这个评价。
她伸出手,扳过男人的下颔。贺离恨下意识地蹙了一下眉,然后又驯顺无害地看向她,被对方的手指指腹挑起唇角,摆成一个生涩的笑容,她说:“表情太呆板,我摆着看也不会乐意的。”
贺离恨看了她一眼,他脾气本来就不比寻常男子好,这时候让这话说得神经发麻,装不太下去,张口咬向她的手指。
梅问情没躲。
他不是兔子,凶起来能咬破人的手指,刺痛肌肤,几乎淌出点血腥味儿来。贺离恨愣了一下,又立即吐出她的指尖,偏过头道:“对不起。”
梅问情擦了擦手,道:“啊,好疼。”
贺离恨:“……”
她语调毫无起伏地道:“属狗的吗你,你看,真咬得很疼。”
贺离恨没忍住说了实话:“你疼的太虚假了……”
贺离恨头痛欲裂,他睁开眼,入目就是一节锦缎似的长发,漆黑如墨,正搭在他肩膀上,甚至他手里还攥着一些。
再往上看,对上梅问情那张清雅美貌、云淡风轻的脸。他心中猛地一震,瞬间坐起身,然而腰软体虚,险些一下子又栽到她身上。
女人抬指点了点他的手背:“哎呀,享受过就不认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