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完全后,一行三人走在县医院楼下的小花园里,出人意外的,今天风很大,但阳光很好。
“送你回家了,闯祸精。”任东对任向林说。
有风吹过来将任向林的刘海掀翻,露出跟任东一模一样的媚眼,小男孩牵着任东的手摇了摇头:“哥,我还想跟你多待一会儿,要不陪我这在玩会吧。”
说完,任向林奔向前方聚集在一起小孩,跟着一起蹲下来玩沙子和蚂蚁搬家。
徐西桐跟任东找了张椅子坐下,任东仰着头,背抵靠背椅上,他闭着眼睛,喉结上下缓缓滑动着,似乎在感受阳光的照拂。
徐西桐感受到任东身上散发的低落,扯了扯他的衣角,男生睁开眼,对上一双轻盈的眼睛,正冲他笑,任东才发现她有一颗小虎牙。
徐西桐冲他笑,说:
“吃不吃糖?上次你给我的大白兔奶糖好吃,我又去买了一罐。”
掌心里摊着一颗大白兔奶糖,任东愣了一下,慢慢撕开糖纸,丢了进去,一开始觉得齁得慌,嚼到后面又觉得原本发苦的味觉慢慢恢复了。
“我知道你一直有很多想问的,比如我什么时候管我小姨叫妈了,为什么没跟我亲生爸爸住一起。”任东轻抬了一下眉眼。
小时候徐西桐和他分别时,他妈已经怀孕了,没多久就生下了任向林。而任东小姨早在几年前就查出没有生育能力,婚姻岌岌可危,任东小姨提出想领养一个孩子,姐姐不忍心自己妹妹一直受着没有小孩的苦,加上孩子太多,家里实在负担不起,就把任东送过去了。
一开始,一家三口日子过得还算顺利,直到三年前任东小姨被查出肾衰竭,开始了无止境的透析,一家人为了治她的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时运不济,任东继父又下岗失业,家人健康和事业的双重打击,让任东继父过上了借酒消愁的日子,最糟糕的是,他染上了毒瘾,一开始他是受到诱惑,觉得投1000进去就有10000,妻子的医药费就有了,甜头尝到了,到后面就是无尽的深渊。
任东继父经常偷拿家里的钱拿去赌,所以一开始在北觉重逢那天晚上,任东被继父用酒瓶子打是因为他毁了他的赌局,搬家那天继父偷钱被任东抓住,反而被倒打一耙说任东打父亲。
这样鸡飞狗跳的闹剧数不胜数。
“所以,你打拳为了给你妈治病?”徐西桐看着他,想起那个被困在阴暗不透气地下八角笼的少年。
任东轻描淡写地说:“嗯,给我妈透析欠了一大笔债,走投无路的时候遇上了文爷。”
因为他欠文爷钱,文爷对他有恩,更为了母亲每个月的透析钱,所以他常年在看不见光,阴冷昏暗的地下室,心甘情愿地在赛场上当陪练或当对手的发泄对象,也因此脸上经常挂彩。
他还帮文爷管着那个台球厅,在那里挣一点生活费。
本来,人生重如泰山,命却如草芥。
没有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是你?”徐西桐看着他问道,声音有些哑。
为什么一共三个孩子,不是老大或者老小送走,而是送走你,让你去过这种苦日子。
任东愣了一下,好像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弯了一下唇角,用笑掩盖那双狭长眼睛透着的不明情绪,咽了咽喉咙:
“因为我妈说,从小就我最听话。”
老大已经很大了,老三又刚出生不久,太小了舍不得,只好把在家中排行老二的任东送走,因为他最听话,最理解父母,长大了也不会怨恨她们。
徐西桐别开眼,不敢只去看任东的眼睛,她的喉咙发涩,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又觉得苍白无力。
任东再次仰头看向天空,天高云淡,天气疏朗,他似在安慰徐西桐,语气不抱怨不憎恨,看似用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话语里却透着认真:
“中华少年,顶天立地当自强;
故今日责任不在他人,全在我少年。”
任东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抱怨不憎恨,反而在逆境中认真努力地生活。北觉的寒冷风雪和粗粝的风沙日日浇灌,筑成了少年筋骨的坚硬,为他人遮挡风雨的臂膀。
正直,责任,善良都是他。
徐西桐低着头没有说话,一滴眼泪无声地融进草地上,而今,她终于了解任东的全部,明白他为什么变了一个人,成为了人人口中的流氓,也理解了他当初为什么排斥跟她相认。
“走吧。”任东起身,伸手摸了摸徐西桐的发顶。
两个人一起把任向林送回家,任向林甜甜地冲徐西桐招手:“姐姐再见!”
徐西桐也笑着跟他挥手,任华林转身仰头看着任东,说道:“哥,你要不要进去看下爸妈。”
“不进去了,好好学习。”任东抬手捏了一下小鬼的脸。他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一个社会的渣滓竟然说出好好学习这种话。
“长大了别学我。”任东拍了拍他的脸,示意他进去。
两人在公交车等车来,北觉的房子很老旧,加上环境得不到治理,整座小城也看起来灰扑扑的,天蓝的次数总是少于天灰的次数,就连站台也脏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