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寂在他面前吃肉,他都只能咬牙忍着,回过头去再帮苏寂念些忏悔经。
然而今次……看着一桌的青菜豆腐萝卜藤,苏寂的脸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但还是堆出了满脸的笑意给云止夹菜,“萧遗哥哥,吃菜吃菜!”
云止莫名地应付着,待吃完了晚膳,山头日影已坠,天地朦胧,苍穹边缘还挂着黑暗之前的最后一抹霞光,苏寂朝他眨眼一笑,便自包袱中拿出了一件僧袍。
“这是……”云止愣住。
“这是我做的衣裳!”苏寂笑道,拉他起身,“快来试试看!”
她给他做……僧袍?
他实在拜服她送礼的想象力,任她摆布地披上了那件僧袍,袖口微大了些,倒衬得肌骨更加清瘦如仙。苏寂摇头晃脑地看了一阵,最后却道:“不好不好,脱下脱下!”
云止便只好又任她摆布地除下了僧袍,自己回房去穿上了一件长裘,才回到桌前,看她对那件僧袍的针脚精益求精地犯嗔。
“讨厌鬼,怎么就是不听话……”她对着衣服低吼。
云止不禁莞尔一笑。
她忽然抬起头来,直直地看向他。
天边晚霞如醉,映入这门牖之中,半明半暗之间,僧人如玉的容色衬着雪白狐裘,犹带着轻轻荡漾的笑意。
苏寂呆了很久,最后,终于感觉到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来挽救自己鬼迷心窍的形象,却冒出一句很不应景的话:“你这衣服……是狐狸皮做的,你知道吗?”
话一出口,苏寂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情调啊情调,自己怎么这么不懂情调!
云止的神色果然便黯了一黯,道:“贫僧并无多余外袍,只这一件,还是桓施主相赠,贫僧……”
“没事没事。”苏寂连忙摆手,又道,“这一件僧袍我得先带回去,还有几处地方要补补……”
“留下来吧。”云止忽然道。蓦地好似又发觉什么不妥,脸上微红,“贫僧是说衣服。”
苏寂很是没出息地也跟着脸红了,低声道:“那……你喜欢便留着它,也许和尚穿狐裘是不开心……”
这话越说越离谱,云止不想再听,接过那僧袍,郑重地道了声谢谢。
“我下次给你做件更好的。”苏寂笑眯了眼。
云止神情微滞,“姑娘……采萧,为何对我如此慷慨?”
“慷慨?才不是慷慨!”苏寂眸中光芒闪烁,“这是体贴!”
云止不说话了。
苏寂咬了咬唇,终究是控制自己没有说出更加出格的话,生硬地扭转了话题,“萧遗哥哥,你可知道这桓宫主,实际是萧叔叔的故人呢!”
听了那陈年旧事,云止却是沉默了很久。
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外间已然入夜,这轻轻的叩击声便格外幽然。苏寂点起烛火,托着腮看他,而他神色缄默,眉眼却渐渐轻飘如雾。
仿佛……是有些悲伤的样子。
终而,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身为人子,贫僧竟始终不知家母是飞镜仙宫门下。”
苏寂安慰他道:“萧叔叔想必从来不曾提过……”
“他自然是提过的。”云止苦涩地笑了一下,那笑意转瞬即逝,“父亲没有哪一天不在思念她,他四处派人寻找,足足找了十四年……也找不到她。他一直找她,直到他临死的时刻,他心里想的还是她。”
父亲临死的时刻……那个暗火焚天的黑夜里,目睹着满门老小俱一个个倒在“薄妆”的剑下,昔日里俊逸飞扬的父亲暗了眉眼,浴血的全身颤抖着,对他厉声嘶吼:“萧遗,快逃!”
他攥着剑柄,心中犹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始终不能相信自己全家竟会毁在一个女人手上。他的父亲曾经是天下无双的剑客,而此刻竟然被挑断手筋脚筋,成了一个任人凌虐的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