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宋家当然不宜久留。”他道,话里含了几分对待小孩子的不耐烦,“你到底听明白没有?你……你在那边,不要随意与人结交,凡事当心着些,明白么?”
江同伊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作势就要哭出来,燕西楼看得心烦,提起长刀便道:“我出去走走,你安心吃饭。”
刀柄上的明珠在江同伊眼前一晃而过,她怔忡地看着那转瞬即逝的清润光影,好像蓦然凋零了一地的回忆,她却再也不能辨识得出。
“萧门”的牌匾竟还悬在那由两座巍峨石狮子拱卫着的红漆大门之上。
大门之侧,那一道曾经洗练的黛青色高墙却被众多小民所瓜分,鳞次栉比的是诸多杂乱商家,摆摊设铺,吵吵嚷嚷,燕西楼须得在各色商货间穿梭迂回,方找得到过去苏门所在。
苏门却换了牌匾,题作“陈府”。燕西楼皱着眉想了想,新任的杭州知府似乎就是姓陈,那自然要圈了这块地去。高高的围墙挡去了他的目光,倒也省却了触景生情的麻烦,他素来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压根不愿去想那些已成飞灰的往事。
苏门覆灭了,是御琴门设的计,将血燕子穷追至漠北而后残杀,为的是血燕子的毕生心血《既明谱》。然而御琴门却没有想到,血燕子既没将《既明谱》随身携带,也没有放在苏门祖宅,而是一早就交给了柳拂衣。
燕西楼之所以知道这些,一半是来自柳拂衣,另一半,是来自一个叫寒溪的男人。
寒溪无姓无字,他只是一个书童。
他是苏翎的书童。
血燕子对他有极重的嘱托,漠北惨事发生时,他先是将《既明谱》带给柳拂衣,又一路奔赴滇南向他通知此事。
如此,燕西楼才能及时自灵山派抽身离去,而柳拂衣才能及时去苏门将五岁的苏寂救出。
但,那却是燕西楼见到寒溪的最后一面。
随意找了家路旁小摊,点了些酒菜,却吃不下菜,只是一味喝酒。夜色已临,繁星如醉,昏黄灯火间市井嘈杂,令他有些恍惚了。
他不想回去面对江同伊那双无知的眼。
他明明是爱过这个人的,甚至——他觉得——他直至今日也是爱她的。
他知道自己愿意为她去死。
可是……可是他竟不愿意看她。
红尘底里的酒,粗制滥造,沉渣呛人,他咳了几声,便敲桌叫来小二。
“客官,要加菜吗?”小二堆着笑脸道。
燕西楼顿了顿,扶着头翘着腿道:“那个……萧门,里面住的是谁?”
小二颇为自豪地笑了,“这客官您不知道?那萧门里头,过去可住过大名鼎鼎的四大世家之一,号称江南武林之首——”
“这我知道。”燕西楼眉目骤冷,“我是说现在!”
小二被他吓了一跳,看了看他放在桌上的刀,咽了口唾沫,不敢再那般眉飞色舞,躬下身去小心翼翼地说道:“小的,小的只知道那宅子易主好几次,最近,啊不,半年前吧,又换了一拨,把那旧牌匾重新安了上去,小的听说那位老爷也是姓萧,大约是讨个本家的彩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