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场地最终定在了南城,设计师给出了很多方案,例如在爱尔兰或者峇裏岛,但纪筝考虑之后,决定还是就在南城办。
一来亲朋好友大多都在南城,若是去国外,劳师动众的去,难免耽误别人时间;二来更是考虑到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不适合坐飞机。
周司惟对此毫无意见,在哪里,他都能给她最盛大的婚礼。
隻是这样一来,一些远在国外的朋友,便需要越洋而来了。
确定婚礼日期之后,纪筝非常愉快的给怀聿发了一封邮件,言辞恳切,邀请他来参加婚礼。
收到邮件是在第二天的晚上,怀聿在网络上秉承一贯的绅士礼仪,表示自己会准时到场。
纪筝用的是周司惟的平闆查看邮件,他站在床边,看到一向为人宽和善良的小姑娘脸上第一次出现类似于小狐狸奸计得逞般的狡诈神情。
「我的房东在伦敦非常照顾我,」纪筝放下平闆,去扯周司惟的衣角:「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接机好不好。」
周司惟似笑非笑,弯腰挑起她的下巴:「你叫我和你一起去接别的男人?」
「他不算。」纪筝矢口否认。
知道周司惟吃软不吃硬,她挠挠他掌心,放软声音:「去嘛,那我又不会开车,隻能有求于你了。等到天气暖和了之后我一定学。」
周司惟手指一僵,拉下她的手,神色放温柔:「我陪你去,车就别学了。」
前段时间,纪筝心血来潮,想考个驾照方便自己出行,第一关自然是很轻鬆就过了,可惜卡在了第二关上。
学倒车入库的时候,她差点撞上了坐在后面的教练,吓得人家拎着椅子跑到一旁,最后车直直撞上了护栏。
车门歪了半边,纪筝吓个半死,好几天没敢再去学。
这事比她更胆战心惊的是周司惟,他第一时间去查看纪筝的身体,所幸是没受半点伤。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后来纪筝没再提过学车。
此时听到他说这话,纪筝微微心虚,然而瞪眉:「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周司惟顿了顿,掀开被子把她抱过来:「我会就行了。」
「在哪跌倒就要在哪爬起来。」他越是这么说纪筝越来劲:「婚礼办完我一定得学。」
「到时候再说。」周司惟糊弄,俯身亲她。
「那你教我好不好?」纪筝被亲得迷迷糊糊前,还记得来这么一句。
这之后婚礼事多又繁琐,试婚纱,拍婚纱照,饶是周司惟把什么都安排好,纪筝也想操心操心自己唯一一次的婚礼。
选喜糖的时候,好多种糖果都想放进去,奈何伴手礼的盒子大小有限制,能放进去的种类有限。
纪筝不无遗憾:「隻能等下次了。」
店员眉心一跳,看向周司惟。
纪筝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
公共场所,周司惟的神情丝毫未变,反而微笑着问:「下次想办什么样的?」
到家之后,他才慢条斯理把她扣到门上:「下次想和谁结婚?」
纪筝仰头把嘴里化着的柠檬糖渡过他,撒娇讨好:「当然是和你了。」
「哦?」他扬眉。
她哄人的话像不要钱一样的批发:「我说的下次,自然是指下辈子,我们还得在一起办婚礼。」
「除非——」纪筝反客为主:「你下辈子不想和我在一起,想找别的女人。」
一顶帽子扣上来,周司惟差点没反应过来,捏捏她的鼻子:「瞎说。」
难得抓到他话裏的漏处,纪筝不依不饶:「你快说。」
周司惟用动作回答了她。
婚礼临近,婚纱是轻薄如纱翼的材质,美丽无比,自然不能把人折腾得太狠。
可纪筝仍然觉得腰酸,娇娇气气地不肯动,要他抱着自己去洗澡,在浴缸裏再次被占便宜。
浑身没力热气氤氲的时候,这男人在热水中附到她耳畔:「生生世世都要和你在一起。」
最后纪筝动也不想动,任由周司惟帮她吹头髮,玩着手机给叶璃回信息。
叶璃从帝都来参加她的婚礼,和怀聿的飞机差不多时间到,她却说不需要纪筝来接机。
一想到过段时间要见到怀聿,纪筝就难免激动,这么多年,她想起当年被坑的一笔又一笔钱,仍然呕血。
这种兴奋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在衣帽间挑衣服时,周司惟戴着手錶,倚在门边看她:「落落,你最好收敛一点脸上的喜色。」
「为什么?」纪筝回头。
「否则我怕我半路上把那人丢下去。」他淡淡道。
纪筝笑,取出一条暗纹领结踮脚亲自给他繫上。
周司惟俯身配合高度。
「这个想法好,」纪筝说:「我们把他丢到荒郊野外,他国外住了多年国内啥也不熟悉。」
周司惟捏了一下她的脸。
婚礼临近之时,天朗气清,航班很准时,南城冰消雪融,春寒微微。
怀聿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大衣,整个人气场与四周格格不入,优雅又冷漠的气质。
纪筝露出一排牙齿对他笑:「好久不见。」
「是挺久的,」怀聿一向是有绅士风度:「新婚快乐,这位想必就是你丈夫了吧。」
周司惟礼貌同他握手。
坐到车上的同时,另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从他们旁边经过,车牌也是不凡。
那辆车的车窗正在徐徐合上,纪筝瞥了一眼,看到叶璃的侧脸。
一晃而过,她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车从这边擦身而过,纪筝给叶璃发信息,很快收到回復,原来前面的那辆就是她的车。
叶璃惊喜,放慢了车速等他们的车,一前一后行驶在路上。
路途不短,纪筝早准备要坑怀聿,笑眯眯转过去:「要付车费哦怀先生。」
怀聿微笑表示质疑:「是吗?」
「当然,」纪筝掏出手机计算:「按计程车起步价18元,每公裏35元,那么就是81元。」
「不过我们的车不是计程车,」她顿了顿,笑容可掬:「而且我丈夫亲自开车,耗费的时间价值不可估量。」
「咱们是老朋友,给你打个折,算8888吧。」
听到「丈夫」两个字,周司惟微微侧眸,副驾驶座的人颊边酒窝深深,看着后面的人。
怀聿温和道:「这帐算得我嘆为观止。」
纪筝客气:「你教得好。」
怀聿打开随身的皮箱:「用东西抵如何?」
纪筝好奇地看过去:「什么东西?」
怀聿从箱子最深处拿出两个盒子,先递过来黑色的那个:「新婚快乐。」
盒子上繫着缎带,纪筝知这是准备好的新婚礼物,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对蓝宝石耳坠,海星款,水滴形蓝宝石薄透又飘逸,一眼便知不凡。
她合上盒子,语气真诚:「破费了。」
在伦敦那几年,怀聿对她和叶璃,到底还是照顾的多,否则纪筝也不会邀请他来参加婚礼。
怀聿将另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也送到她手中:「这是弗兰克斯托我转交的礼物。他事务缠身,无法亲自过来。」
纪筝一愣,下意识去看周司惟的脸色。
他在开车,看过来,微抬下巴,示意她去接。
事务缠身都是託词,弗兰克斯真正回復她的邮件是:纪,我很想违心地当场祝福你,但这对我太过残忍。
纪筝抿唇,接过那个黑色的黑子,打开。
躺在其中的是一块非常漂亮的英国古典怀表,手绘帆船的图案,最外层是银质的精美雕花,内部于精细的玑镂纹样上敷以透明彩色珐琅,比起怀表,更像一块珠宝收藏品。
纪筝合上,摇头递迴:「太贵重了,我不能要,麻烦你帮我带回去给他。」
「送出的礼物哪有收回的道理,」怀聿道:「我隻负责带来。」
正为难着,手机裏收到弗兰克斯的邮件,他一早知道她的性子,特地掐准时间发了一封邮件让她不能退回,隻当收下朋友送上的新婚礼物。
话说到这份上,纪筝也不好再拒绝。
车沿着夕阳一路开过去,到周司惟提前订下的酒店时,天色已晚。
酒店是一整个包下来的,给来参加婚礼的朋友住,是以车刚停下来,便有门口的侍应来开车门。
纪筝下车,不远处叶璃也下来,后座与她同时下来一个男人。
怀聿的脚步停住,目光淡淡凝过去。
纪筝也不由得被那人的气质吸引。
男人穿了一件黑色的查斯特大衣,衣上纽扣花纹是独树一帜的盾牌形状,身姿清拓,看起来三十多岁,一举一动间都是顶贵豪门养出来的优雅从容。
离得不远,纪筝听到叶璃对他说:「辛苦舅舅送我,舅舅回去吧。」
舅舅?纪筝心里不动声色地惊讶,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叶璃用这样近乎赌气的语气同别人说话。
叶璃待人,从来都是温和淡然,脸上总挂着笑,仿佛没什么事情能激起她的情绪。
纪筝好奇地又打量了那个男人两眼。
男人并未生气,反而目光落过来,对刚下车的周司惟客气一笑,随着叶璃走过来:「周总,久仰。」
周司惟颔首,同他握手:「温先生。」
叶璃与这男人站在一起,纪筝忽然恍然大悟她身上从容淡然的气质从何而来。
「我已经到了,」叶璃再度开口:「天色已晚,舅舅早些回去吧。」
这是她第二次开口赶人了,男人仍未生气,温和道:「璃璃,我眼巴巴送你过来,竟连喝一杯水的歇息时间都不给吗?」
叶璃不为所动:「我自己坐飞机也可以过来的,是舅舅自己要跟着。」
她如此不给面子,说完之后方才同怀聿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吝啬鬼。」
吝啬鬼,若不是碍着气氛如此尴尬,纪筝差点要笑出声来。
周司惟注意到,捏了捏她的掌心。
怀聿瞥她:「幸好是不见,否则见你一次我寿命短一年。」
叶璃笑起来,清冷眉眼像雪水初化,上前给了怀聿一个拥抱。
纪筝亲眼可见那位温先生笑意淡了三分:「璃璃,不介绍一下吗?」
「这位是我在伦敦时的房东,」叶璃倒是没拂他面子:「怀聿,这位是我舅舅。」
怀聿换了隻手拎皮箱,腾出一隻手同温遇深握手。
温遇手顺手扣住叶璃的手,把人拉到身边,礼貌道:「怀先生,这些年多谢您的照顾。」
他说完之后随即转向周司惟:「周总新婚之喜,温某既来了,断没有不送上祝福的道理,不知会否叨扰周总?」
这意思明晃晃是要留下来参加婚礼的意思,周司惟侧眸,征求纪筝的意见。
纪筝也稍微有些为难,一面是好友的心情,另一方面是周司惟的面子。
叶璃显然不想让她为难,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终于把这三位都送进酒店之后,纪筝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在车上问周司惟:「那是谁啊?你认识?」
她兴奋地靠过来,周司惟无奈把人按回去,拉上安全带扣好:「坐好,那是温遇深,我与他也隻有几面之缘。」
「可是……」纪筝忽然沉思,叶璃方才喊那人舅舅,出身这样的家庭,她认识叶璃的这些年,叶璃一直都是做各种兼职支撑自己的生活和学费。
周司惟刮刮她鼻子,柔腻的触感让他顺手在脸颊上捏了两把。
纪筝回神,拿下他的手:「别捏了,越捏脸这边越胖,都不对称了。」
「哪有。」他抬她下巴端详,给了否定的答案,而后轻轻捏了下另一边。
纪筝差点炸毛。
周司惟及时收回逗人的手,回到驾驶座开车,转移话题:「据我所知,温遇深隻有一个姐姐,而他姐姐早年丧夫之后终身未再嫁,应当是没有外甥女的。」
「也许是表亲。」纪筝猜测,手机响起来,是叶梅打来的电话,她连忙接起来。
明天就是婚礼,叶梅打来电话,催促她早点回家。早在婚礼时间确定下来之后,叶梅就态度坚决,要她搬回家住,即便隻是走个形式,也必须从家里出嫁。
加上别的事情忙东忙西,这段时间和周司惟见面并不多。
快到家的时候,纪筝远远便看见叶梅拢着厚针织衫等在门口,她下车,周司惟跟着也下来,将她忘拿的怀聿和弗兰克斯送的礼物送过来。
「小周开车回去慢点。」叶梅关切道:「天黑,注意安全。」
纪筝接过盒子,心一跳,碍于叶梅在场,不能说些什么,隻能看着周司惟和叶梅说了几句话后开车离去。
婚礼前一夜基本是没有什么好睡的,纪筝被叶梅拉着说了很久的话,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之后又早早就叫醒做妆发。
场所办在一栋北欧挪威风格的洋房别墅,外观皆是雕着精緻图案的深卡其色古砖,室内穹顶镶嵌彩色玻璃,阳光穿过,被折射得斑斓柔和。
别墅内是中国式园林,小桥流水环绕着织锦木与古杏树等名贵树木,红毯从柔软的草地铺到尽头。
纪筝亲自挑的地方,场面布置也都是用了心。
从早到晚,纪筝没睡醒,耳边又被妆发师等一群人环绕着,耳朵脑袋都是懵懵的,打着哈欠换上婚纱,由着别人帮她整理。
这婚纱她试穿过,并不是第一回见,然后转身看到镜子的剎那,她还是剎那间惊醒了过来。
不比上次的试穿,这次做足了妆发,长发半编起来,洁白飘逸的头纱延伸至地面,化妆师的好手艺让她面庞鲜活生动了起来,越发显得明媚精緻,一颦一笑都顾盼生辉。
而身上的这件婚纱,本身便像一场梦,轻纱层层堆迭。整件婚纱坠满软缎织就的玫瑰,宝石镶嵌出流光溢彩的光彩,轻微动作间仿佛鎏彩月光笼身。
童然惊艷地看着镜中女人,不由得感慨:「周司惟真是好福气。」
头纱掀到前面遮住脸,纪筝拿上捧花,在引领下走出去。
挽着纪城誉的手,走上长长红毯,红毯的尽头,是周司惟。
白色的轻纱朦胧,纪筝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仍然能感觉到,他隻落到她一人身上的目光。
春日的阳光温柔如水,院中草木花叶随风轻轻拂动,送来清丽香气。
红毯两侧是观礼宾客,椅背上繫着白纱与鲜花。
人造喷泉呈圆形喷射出的水流在空中微微雾化,笼罩在日光下,塑造出朦胧又梦幻的彩虹。
草长莺飞,满园春色。
周司惟凝视着她向他走来。
他想起很多很多个从前,想起暗无天日的斥责和辱骂,一下下落在身上的烟头和棍棒。
想起终日充满女人的哭声和男人怒骂的家。
那并不能称之为家,周司惟从来厌烦这个字眼。
想起青年时期,那一段如梦似幻,终究破灭的美好时光。
想起曾经年復一年的孤寂与空旷。
到今日,都不復存在了。
以后也将不存在。
他从来不曾爱过这个世界,世界也不曾善待于他。
可是世上有她,于是他愿意收起所有戾气怨恨,隻余温和宽容。
神爱世人,他隻爱她。
红毯走到尽头,纪筝停在周司惟面前。
从爸爸臂弯中伸出手,带着白色缎面手套的手,放到他掌心。
周司惟合拢手,握于其中。
隐约在面纱下的明媚容颜,对他轻轻一笑。
身后喷泉造出的彩虹在蓦一刻亮如五彩琉璃。
「你愿意接受他成为你的丈夫,从今以后永远拥有你,无论环境时好时坏,是富贵是贫贱,是健康是疾病,都爱他,尊敬他,珍惜他,直至死亡将你们分开吗?」
「我愿意。」
周司惟俯身,拉着她的手,隔着面纱,唇边印下一吻。
纪筝眸中映着璀璨日光,亮盈盈看着他,目不转睛。
他的鼻尖,停在她毫釐之距的地方,目光温柔深情。
「落落,」他说:「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