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畏惧仙术之威,但确实不相信眼下“小大王出游”的白虎山,有与郎将、与朝堂正面冲突的决心。
“为天子练兵,自然无错。剿灭山匪,本也是理所应当。但是你袁本初,不分善恶,一概剿之;罔顾民匪,悉数刑之。痛失怙恃的垂髫幼子何以生存?服役边关的无辜丈夫、支离破碎的家园,又将何去何从?”
关羽声音沉凝,一如汹涌浪潮下的暗礁,继续道:“你异能署于太行山中,捕杀兽禽、不留幼仔,采挖药草、断绝根茎。尔等倒是得了一时爽快,却害得无数‘赖山中猎物草茎为食、为生’的山民们缺衣少食。若再逢一个凶年饥岁、旱涝不均的年景,不知会有多少灾民流黎,骷髅骴骨。”
关羽出身草莽,因流落江湖的个人经历,见多了“满路哀鸿、百室流离”,对“庶民”二字深有体会,对所谓的“钟鼎之家、官宦豪族”更是深恶痛绝。
关羽入仙门,一是感小大王知遇之恩,二是对仙术有好奇之念,三就是对仙门四规尤其仙佑众生一则的认同了。
仙佑众生,不佑而反欺凌者,当罚、当打、当杀!
可惜,他的感受、他的想法,名门望族、世家子弟出身的袁绍等人并不能体会到。关羽洋洋洒洒一大段话,只说与那南风听,半点没入袁绍几人的耳。
姿貌甚伟的袁大盟主,依旧一言不发。周毖继续道:“太行山中,匪寇此起彼伏。你关云长只顾着‘民匪’之别,又怎知那匪寇、山民早就混做一体。有吃食,为良为民;无吃食,为盗为匪。如何分得清?”
“如食可果腹、衣可遮体,谁还愿去落草为寇?”关羽沉声道。
周毖轻蔑一笑:“食果腹,还盼着食肉糜;衣遮体,还盼着衣狐裘。人心不足,巴蛇吞象。关云长,你只怜那游手怠惰、不事生产的刁民,怎不为过往的商旅走卒想一想?”
“劫财的当罚、害命的当杀,这没什么好说的。不过,那些安分守己的良民,如何在你周仲远口中,就成刁民山匪了呢?”关羽扬起卧蚕眉,凤目中杀气弥漫。
周毖丝毫不怵,反问道:“你怎知是良民?”
关羽望向身侧的李进,李进走上前,朗声道:“魏郡、曲梁县、中乡、漳西里,赵氏一族,男丁二十五口、妇幼老弱三十七口,被杀者九、逃亡者二十一,余者囚于曲梁县县狱中。”
“魏郡、涉国、东乡,大槐里,王氏一族,男丁三十五口、妇幼老弱六十八口,被杀者七、逃亡者十九,余者囚于涉国县狱中。”
“赵国、易阳县、治陶乡、大泽里,孙氏一族,男丁一十三口、妇幼老弱五十六口,被杀者十一、逃亡者二十七,余者囚于易阳县县狱中。”
“常山国,元氏”
方圆一二里内,人人都觉得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晰入耳。
各异能组织、世家子弟、三千胡骑,都惊异于仙术的妙用无穷。周遭的行商坐贾、贩夫走卒,却在听到“二十五、三十七、五十六”那一个个数字时,忍不住感叹“人命如蒿草”。
而在渚水营寨上,许攸、周毖、韩馥等人的面色越来越难看。颜良忍不住叫道:“大泽里孙氏,暗通山匪、阻挠剿匪大事,如何杀不得?!”
奈何颜良嗓门虽高,却不敌仙术妙法。吼得嗓子都破音了,在场的人也只顾得听那李进说话。
一刻钟后,李进住了口,颜良已然声音嘶哑。文丑张口要继续喊,却被周毖阻止住。
“且不论民匪之别,即便是郎将有错,自有天子责罚。贵仙门私启刀兵、聚众以对,置天子于何处!置汉律于何处!”周毖厉声喝道。
此言一出,万众瞩目。
天子?汉律?今日是要撕破面皮,引动“朝堂”、“仙家”大动干戈的节奏吗?
仙盟一方、并州数骑、皇甫嵩孙坚一行、辅政阁荀陈几人,乃至卫乡僤、琅琊宫等山南水北的异能组织,全然望向仙门、尤其几位真传所在处。
李进、关羽蹙眉,潘凤、巫罗怒目,夏侯惇则将目光转向燕云处。然不待诸真传出言应对,就听有人大怒道:“周仲远,你这贱婢,要害我家侄儿无父乎?!”
周毖闻言一窒,凛然之势散去七八分:“袁公路,你莫要胡乱纠缠!”
“某胡乱纠缠?”袁术心中恚怒更盛几分,“若非尔等狗彘之辈唆使,怎有他袁本初立仙盟、设异能署、与白虎山作对的一派荒唐?”
“粗鄙!”被骂狗彘的周毖气急攻心,五指抖索着说不出话来。且不说许攸几人如何,他周毖来时,仙盟、异能署早已成定局,何来“唆使”之辞?
另一旁,袁遗长长叹了口气。袁谭面上虽无异色,心中却不知怎么生出一股子羞耻感:“叔父叔父好口才”
官军营寨上,袁大盟主眼见身侧的友人同僚、麾下的文臣武将,皆面沉如水。他不禁在心中暗啐:“当死的夯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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