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此时东华这句话,却如一片清雪落在眉梢,瞬间扫净灵台的孽障。
她方才觉得自己有些清醒过来。
几百年前九天上的记忆如川流入怀,心中顿时酸楚。
她记得,从前有一回同姑姑闲话,说起世间玄妙,妙在许多东西相似而又非似。例如“情”,“欲”二者。此二者乍看区别不大,却极为不同。其不同之一,在于欲之可控而情之不可控,所以凡人有种文雅的说法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自己对东华,从来不是可控之欲,而是不可控之情。自以为已连根截断,乃是根埋得太深,截出来的这一段乍看挺长,便以为到底了。其实深挖一挖,还能挖得出。
她以为往事随风,已缈如烟尘,此时东华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将根上的黄土概数除尽,让她亲眼见到这段情根被埋得多么深,多么稳固。
燕池悟为什么又关了东华,自己为什么不长教训地又颠颠跑来救他,这些疑问都无须再计较。
帝君他说,你不是总在我被困的时候来救我吗。
时隔两百多年,看来,他终于晓得了自己就是当年十恶莲花境中救他的小狐狸,九重天上陪着他的小狐狸。不晓得,他知不知道自己为了他吃的那些苦头。
可是晓得能如何,不晓得又如何,这不是对的时候。
眼泪忽然盈出眼眶,顺着眼尾滑落,她听到自己的嗓音空空:“你果然晓得我是当年的那头狐狸了吧?可是,你怎么能现在才晓得呢?”
软帐中的氛围一时沉重,东华的指腹擦过她眼尾泪痕,沉默良久,道:“是我的错。”
她泪眼蒙眬地瞧着东华,他脸上的表情她从来没有见到过。
她晓得,他这样是在示弱。他这样示弱,对她说都是他的错,但是她其实心中明白,所谓不知者不罪,并不是东华的错,是老天爷没有做给他们这个姻缘,东华道这个歉道得没有道理。
她这么惨兮兮地哭着责问他也没有道理。
只听说相逢一笑泯恩仇,没有听说相逢一哭结新仇。
她自己抬手将泪拭干,垂着眼睛接着东华的话。低声道:“也没有什么,在姬蘅来太晨宫前,其实你一直还是对我不错,姬蘅来了你才对我变坏,这个,你不用放在心中,因为很早以前我就已经想明白这个道理,姬蘅是你的心上人,我那时候大约只能算是太晨宫中的一头灵宠,我抓伤了姬蘅,你将我关起来以示惩戒没有什么错。我被关起来你没有来看我也没有什么,那时候你在准备同姬蘅的婚事,婚事这个东西一向异常烦琐,有诸多礼制,你可能忙得一时忘了我也是有的。”
她吸着鼻子,故作大度地道:“你新近喜爱上的灵宠差点儿将我弄死的事,这个,你更不用将它放在心中。这个事情我已琢磨出了一套道理,可以自己想得通了。当日倘若我乖乖任重霖将我拘着,就不会遇上这等祸事,所以也不能怨天尤人,终归其实是命中注定我的运气可能不大好。”
她抬起手再将眼泪擦一擦,认真地道:“因为我在你的宫中受了很多磨难,可能是老天爷借这个来暗示我们无论如何都没有缘分,所以我……”
帝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所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