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姨今天嘴里还念叨着你呢,说想你。”语毕,陈茹有些犹豫似的,压低声?音,“但她今天又说胡话了,连我都不太认得。”
岑放垂下眼,对陈茹说了声?谢谢,随后推开房门走进去。
房间不大,甚至可以称得上狭窄拥挤。
岑放把书?包放在桌边,轻声?说:“我来了,外?婆。”
听见声?音,椅子上半梦半醒的老人有些迟钝地看向他,露出和蔼慈祥的微笑:“小放。”
她岁数大了,吐字不太清,又有些方言味道。
岑放轻轻嗯了声?,走到老人旁边,乖顺地蹲下:“下次不用等我回?来,困了就休息。”
宋清梅笑笑,把粗糙的手放在岑放的发顶,轻轻摸了摸:“外?婆想等你。”
她生了病,明?白一阵糊涂一阵。但和岑放呆在一起时,大部分时间都是清醒的。
房间里安静了会。
岑放低低地说:“外?婆,和我回?家吧,我可以照顾你。”
宋清梅仍是笑呵呵的:“外?婆在这?挺好的呀,有人照顾我。”
“我放心不下。”
“有什?么放心不下,你好好学习,以后成才了,再来接我。”
岑放扶着老人到床上休息,又帮着掖了掖被子,保持着沉默。
又过了一会,宋清梅似乎要睡了,岑放便拎起书?包,打?算轻手轻脚地离开。
每周都是这?个程序,循环往复。
宋清梅是他唯一的家人。
或许他的父母还在世,或许早已因为意外?死了。总之从他记事起,照顾他的便只有外?婆一个人。
后来宋清梅老了,病了,执拗地要呆在养老院不肯走,还不让岑放每天都来看她,每周只许一次,不然就发脾气。
老年人,生起气来很容易出问题。
拗不过她,岑放只好每周来一次,短暂地看望她一会,亲昵地聊聊天,便离开。
走到门口,他刚要把门合上。
忽然听到身后的老人说:“小放啊,以后别来看我了。”
他身体猛地一颤。
以前宋清梅怪过自己来得频繁,也说过再天天来看她,以后就再也别来的气话。
但他知道,这?次是真心实意。
老人半阖着眼睛,自顾自地道:“你爸妈心狠,把我们祖孙俩留下,我始终觉得对不住你,让你从小到大一直被人欺负,被人瞧不起……是外?婆对不住你。”
“现在外?婆老了,生了病,不但照顾不了你,还拖累你。我每天睁开眼睛脑袋里就想这?些事啊,吃不下,睡不好。”声?音渐弱,宋清梅翻了个身,伸手抹掉眼尾的泪,遮掩着怕他看见。
“你妈给我打?过一笔钱,够我在这?生活好一阵子了。你要是不想让外?婆成天活在愧疚里,就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吧,别再来看我了。”
世界像是被无?声?的洪流吞没。
少年无?力?地垂手站着,书?包滑下,肩膀轻轻颤抖。
他原想装听不见,仍然遵循往常一贯的模式,每周来看她。
可却像是被抽干所有力?气,无?法再前进一步,喉咙艰涩得说不出一个字。
断了线的水珠从眼角滑落,簌簌砸下。
“就当?外?婆任性,你是个好孩子,你最后再听我一次话,好不好?”
缄默之后,宋清梅吸了口气,难以抑制的哽咽起来,像是在同他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只是日后,连个能陪你说话的人都没有。你要是再被人欺负,像小学那样被人扯破了衣服,没人关心你,这?可怎么办……”
宋清梅向来是个很独立坚强的人。
这?是岑放第一次听见她的哭声?。
哽咽,沙哑,仿佛化作无?形的利刃,一下下剜着他的心脏,难以言喻的痛意在底部扎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
不知过去多久,岑放终于轻轻松开紧握成拳的双手。
他声?音艰涩:“我……答应你。”
“我答应今后不再来看你。”
每一个音节,都仿佛经过一个漫长又煎熬的区间,自口中传出。
“外?婆,你不要愧疚,不要自责,不要……总记挂我。”
停顿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