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能那样在堆满的鞭炮里镇定的跪下,跪下去,才像是累了,头都埋进了地面。
他的哭泣很轻,但却再没有更深的苦痛。身前燃烧的纸钱烧糊了他无比在意的头发也不在意。只顾呜呜的哼哼着,想要将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当成眼泪流干。
“爸!妈!我回来了。我不是你们那个一无是处的儿子邓云平,是你们的儿子邓仲宪。你们所期望看到的一切,在我身上都已经实现了。”他悲伤的说着,在身上胡乱的摸索着,找不到自己要找的东西,便暴躁的捶打着地面。李雨芯被他话里的称呼吓倒了,但更在乎他的痛不欲生,她还理智着,知道他在找一盒烟。李雨芯将他的烟盒子放在他身旁,他顺手抓过,依旧低着头,抽出俩支点燃,分出一支放在左边的坟墓前。
自己匆忙之中抽完半只烟,泪流依旧。
“我恨你们,所以一直不愿回来看看。但毕竟还是来了,我想我是没有资格恨你们了,因为你们终于安静的睡下了。我有再多的理由也不能再打扰你们。我只能恨我自己……所有的……都是……因为我。谁都没有错……除了我……这个唯一的罪人。”他的悲伤里,一个人说着,说不清楚。到最后只能趴在坟墓前,一动不动,抽搐着身体。李雨芯在他身旁蹲下,看到他手指抓住泥土,隔着泥土,手指还是掐进了手心。
山顶的阳光,从炽热逐渐变得轻柔,俩座安静的坟墓在山风里看起来异常的和谐。可是安睡下去的人真的安然了,他这活着的人却在后悔愧疚里死了千万遍,遍体鳞伤的时候也死不透,不能安然的躺进黄土里。
李雨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或许唯一能做的就是同他一起安静的流泪,像俩个白痴,像俩个傻瓜,像俩个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晚期重症病人。
群山之中,清明节里热闹的鞭炮声,李雨芯本以为那是在为他们庆祝,喜结良缘。原来,只不过是一曲哀歌,歌唱他曾经做错的一切,嘲讽嬉笑他青春里她不知道的肆意妄为。在他心里用鲜血画下一个鲜红刺眼的叉,然后把他关进禁闭室里,任由他哭喊求饶,那歌声里的嘲讽依旧热闹非常。
那俩个人默默地站在坟墓前,在歪倒了再起不来的他身后。李雨芯看着俩人愤怒的双眼,看着女人厌恶的眼神,男人握紧的拳头,不想起身放开他,却不能不起身,走到一旁傻傻的看着,做一个一无所知的局外人。
“滚!你滚!”他许久安静下来磕头不停地时候,那女人走到他身后,抓着他的头发,想要将他拖开。他不回头,也不回答,固执的拉动着女人的手,继续磕头。
磕了许久,磕不动了,才抬手推开女人的人,站起来。
那男人便一脚踹在他腰后,将他踹倒。他抬手拍拍,站起来,那男人又踹他一脚,他又固执的站起来,又被踹了一脚,他还能站起来。回头看着一男一女,浅浅的笑,额头破了在流血,血流进他浅笑的嘴里。
没烧完的纸钱被风吹走,落在杂草丛生的山林里,烧光了一大片。他还在浅笑着,在男人固执的拳头下。他像个不会动的木桩。
李雨芯不知道这俩个人是谁,不知道他为何不躲也不还手,只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看着。他眼神里的光,展现着万念俱灰死了更好的意志。那男人愤怒的双眼里的光,展现的是就这样一拳一拳的打,直到将他打死才能停的意志。
“够了!你们这样会杀了他的。”李雨芯哭喊着,拦在他身前,又将他拥入怀中,他趴在李雨芯的胸口,咳嗽着,嘴里的鲜血染红了李雨芯白色长裙的胸口。李雨芯不懂,这样子,他为何还能没心没肺的轻笑着。难道遍体鳞伤的人,才会在想起的时候把人生所有的快乐都像是大河决堤一般一次性畅快的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