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不能辨认孟芳回的脚步,甚至记不清孟芳回的面容,但这只握剑的手他再熟悉不过。洞庭之南,潇湘之左,武林不世出的奇才。芳华剑主远非一个神话,却是很多人年少时一个将信将疑的梦境。
他自己又是什么人?
天、下、第、一。
第2章章一临济
章一临济
正月的宣城说不上很冷,晴天尤其如此。
如洗的碧空,让人想到楼头临风把酒,能远眺到的明净江水和柔缓山脉。
也许因为正想着这些,孟芳回的样子难免有些走神。手里半截新鲜的梅枝,已经被他掐的全是指甲印。不过孟芳回平日里就有点心不在焉的毛病,熟人不会跟他计较。
清济山庄的谢庄主,恰巧就是这么一位熟人。
孟芳回自幼习剑,是潇湘剑派赵翊平最得意的弟子。谢怀德与赵翊平的交情,真可洋洋洒洒书上三十大纸。说孟芳回是他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虽然两派相隔遥远,一年也未必见到一面,但孟芳回给人的印象是直到长成,也没有翻天覆地变化,不能不让每个身边人都觉得自己很了解他。
谢怀德的感想可以一言概之:他很羡慕赵翊平有个这样的徒弟,同时又很庆幸自己并没有这样的一个徒弟。
孟芳回微微瞟了一眼大门的方向。韩烬方才正是从那边出去的,此时当然已经看不见了。他被恩准去梳洗一番,换下那身虽然昂贵但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清济山庄的弟子显然有意讥笑,给他一身仆役穿的粗布衣衫。韩烬倒是气定神闲接受了,只是他离去时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
就像他来到此地时一样。
谢怀德也注意到孟芳回的视线,自然知道他的念头,两人目光对上,谢怀德干笑了几声:“老夫出手重了些,贤侄不要介怀。”
“前辈不过自保,他原是罪有应得。”孟芳回淡淡的说。“只是再如何说,毕竟曾有大功于武林,且是晚辈故交,是以不能不请前辈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
“唉,我何尝不是如此想。……少年人行差踏错,才气是有目共睹,天下第一之名虽然夸大,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手,也不全是名不副实。贤侄多多的劝一下他,或许来日洗心革面,还能将功抵过,也不枉贤侄这番心意。”
孟芳回笑了一笑。“洗心革面或许,将功抵过要难。不过他若能自此远离风波,平平安安了此残生,也算不幸中之大幸。”
他话里没半点讽刺,谢怀德却还是听的不舒服,忍不住道:“你道我废了他武功,那也不然。他内伤虽重,世间不乏良医圣手,他未必不能卷土重来。只是他这身功夫非同小可,那时候怎样却又难说,我倒是劝贤侄三思而行。”
“是,但凡明日之事,都是难说的。”孟芳回又在出神,突然松手,那截惨遭□□的花枝落在地上。谢怀德瞪眼看着,不知多少次想孟芳回若真是他徒弟,自己有没有照脑袋上呼他一巴掌的气魄。“不过……他行事一向分明,当与那桩惨案并无瓜葛……或许他念及旧日情分,愿意告知我来龙去脉,有不为人知苦衷……不论如何,这等以下犯上之事,我担保以后决不会再发生。前辈不信,我愿以此身为赌。”
谢怀德顿足道:“没人要跟你赌!你不来,我也未必杀他。你这孩子也是油盐不进,别净想着劝他,反叫他带坏了你。量力而为就是!”
以上的对话韩烬虽然一字没有听到,但最起码可以猜出七成。他走出清济山庄时,步伐还很轻快,就像一个带了多日脚镣的人突然能正常行走一样轻快,恨不得每一步都弹起数丈高。
但他只是走了几步,就感到头晕目眩。伤势加上连日的疲惫和饥饿,在最初的自由过后,很快反应过来一拥而上。甚至于根本称不上多严酷的寒冷也趁虚而入,把骨头捏的咔咔直响。他停在一棵树下,定了定神,下意识的回望了一下山庄的方向,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停在这,随后又为自己这种奇怪感到一丝惭愧。
……他与孟芳回已数年不见,可能君子之交淡如水,淡着淡着水干了,然而直到最后一次分开为止,都不记得曾经起过什么明面上的冲突。这次若不是孟芳回恰巧到访,他可能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