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从铮转头去看她的脸。
她今日梳着出嫁女的云髻,顶插一枚金镶玉凤衔桃花挑心,除此之外再无饰物。虽不如以前那般耀眼璀璨,却多了些温柔可人。屋内暗淡的光线中,一滴泪水像银线般闪亮滑落,下坠到叶娇膝头。
她哭了。
严从铮绝望干枯的心顿时湿润。
“你怎么了?”他有些慌乱地支起身子,情绪激动下,又开始咳嗽。
叶娇紧缩肩膀坐着,像一朵在风中颤动的红花。她抬手拭泪,刚刚擦完便又有泪水落下,伸手掏手帕,发现没有带,只好拿起披帛,捂在自己脸上。
“别哭了。”严从铮劝道。
“可是你说你要去死。”叶娇声音呜咽,“朋友死了,当然要哭一哭。我今日在这里哭,改日就不去坟头祭拜了,也省得我到那里骂你。”
严从铮无奈道:“你要骂什么?”
叶娇猛然起身,情绪激动地指着严从铮道:“我骂你愚蠢可笑!无论是魏王还是令尊,他们密谋逼宫的时候,可曾与你商量过?可曾把你当亲人对待?没有!他们给你下毒,把你关在家里,是你拼死跑出去,为了江山社稷,闯宫救驾。该死的是他们,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可知魏王甚至勾结吐蕃公主吗?他死有余辜,你竟要陪着一起死?”
严从铮神情惊怔,如遭雷击。
魏王勾结吐蕃公主?这可是叛国!他的确曾经见格桑梅朵拜会李琛,但怎么也想不到李琛竟卑劣至此。
叶娇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严哥哥,在我心里,你是顶天立地的男人。我知道你如今很辛苦,凄惨地活,远比寻死难。你可以不去做官,那就想想,是否有未尽的责任,未实现的梦想,未践守的承诺?”
严从铮定定地看着叶娇,看她哭着骂自己,心乱如麻。
苦楚挣扎,又有一丝莫名的心酸和柔软。
叶娇是惦念着自己的,想让自己活的,如果他寻死,叶娇真的会去哭,会去骂吧。
说不定太过生气,还会把墓碑砸了。
叶娇离开前,安排进严府一个厨子一个小厮。让他们负责严从铮的日常起居,打扫屋子、更换伤药。
脏乱污浊的环境会消磨斗志、把人拉入情绪泥潭,自怨自艾。
严从铮在更换过被褥的床上,想了很久。
未尽的责任,未实现的梦想,未践守的承诺?
大丈夫于家国有责,而如今他已没有家。不做官,也无法报效国家。
未实现的梦想,已经永远无法实现了。
未践守的承诺……
严从铮打了个激灵,寸寸寒意贴着他的胸口攀援而上,直到额头都觉得冰凉。
他只顾着自己难受,竟忘了姐姐的一双儿女。
华哥儿和小玉怎么样了?华哥儿那么小,小玉也才三岁,且体弱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