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小安也意识到他的态度有点出粗暴,不再说什么,跑了出去。
江子纯正在难过,突然听见母亲的声音:“子纯。”
她抬头一看,马上高兴起来:“妈,您来了?”
江素素说:“我来开党员会,就到你这里来吃饭。”
母女俩拉了一会儿话,江子纯看见没有客人了,低声说:“妈,我好象怀上娃娃了。”
“是吗?”江素素笑容满面地问:“你去检查过了?”
“没有检查。”江子纯说:“我已经快五十天没有来月经了。”
“那你想不想吃什么?有没有比平时馋嘴一些?”
“我听见人家说什么我就想吃什么,刚才有个人说她今天中午要清烧蘑菇,我就特别想吃。”
江素素连连点头:“那是怀上了,你以后做什么慢一点,别再去挑水了。”
有人来吃饭,江子纯站起来忙去了,江素素说:“我到街上去转一转。”
不一会儿,江素素就提着蘑菇回来了,说:“子纯,我听你说想吃蘑菇,我买了一斤。”
童小安走了进来:“妈来了?您买的蘑菇?好贵哦。”
“不贵啊,才十八块钱一斤,我说子纯想吃,就买了一斤回来。”
“那我把钱给您。”童小安忙拿二十块钱递过去。
“哪个要你给钱,那我今天在你这里吃一顿饭,难道还要给你给饭钱?”江素素坚持不收。
吃饭的时候,江素素问:“子纯,你想吃酸的还是辣的。”
江子纯想了想,说:“我喜欢吃酸辣的,我们泡菜坛子里的红辣椒快被我吃完了。”
江素素说:“想吃酸辣的?怪事。酸儿辣女,你又想吃酸,又想吃辣,难道你怀的双胞胎?”
童小安看看江子纯,他似乎有点明白了。
这天晚上,童小安问:“老婆,你真的有了?”
江子纯说:“可能有了。”
“我看看。”童小安看见江子纯的肚腹比平时隆起了一点,很惊喜:“真的有了。”
有了孩子,两个人并没有兴奋多久,孩子还小,装在肚子里不防碍他们做事,所以童小安常常都会忘了江子纯有身孕的事情。
从上一次江子纯想吃蘑菇被童小安吼了后,她再也不开口要吃的了,她知道童小安的心里压力巨大,既要操心生意,又要采买东西,他本身又比较节约,总想多攒点钱送回去修房子,所以看见她天天要东西吃会特别烦躁。
她不忍心烦他,也努力控制着自己,在特别想吃某样东西的时候,她会趁童小安进城买东西的时候去买。
有一段时间她特别想吃苹果和柑蔗,但这两样东西要跑到下街去买,她觉得那个也花不了多少钱,就叫童小安帮她带点回来。
童小安答应了,但每次他到下面买东西回来都没有买,江子纯问他,他总说忘了。
有一天他还不耐烦地说:“吃那些东西干什么?饿了有米粉有包子,你想吃就自己弄。”
江子纯堵气跑出去买了一根柑蔗,砍成很短的节,再买了四个苹果。
她提回来的时候,童小安看见了,她也不招呼他,径直走进里面屋,先洗了一个苹果吃了,又把柑蔗啃了两节,心里一下就过了瘾了。
童小安走进来,说:“一个人躲在屋里偷吃,难道我不会吃?”
他拿了一个苹果和一节柑蔗出去了,江子纯就把剩下的全吃了,她心情一下也好了。
随着孩子渐渐长大,大家都看出江子纯怀上孩子了。
邻居是一对卖种子的夫妇,女的姓李,叫李冬琼,男人叫孙达文。
李冬琼和江子纯同年同月,比江子纯小三天,不过她早就结了婚了,孩子已经两岁了。
李冬琼看见江子纯怀上孩子后,就经常过来跟他们聊怀孩子,生孩子的事情。
她说:“女人怀孩子就是抱着灵牌子过日子,说不定哪一天就去了。”
这话听得童小安心惊肉跳,说:“没那么严重哦。”
“不严重?女人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啊,大出血啊,很容易出事情。”
江子纯看见童小安着急的样子,笑起来:“我的命大,出不了事。”
李冬琼没事就过来闲聊,说:“这孩子装在肚子里,没有生下来之前就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不管是男是女,只要生下来是个人还好,最怕生个不像人的东西,吓都要吓死。”
江子纯笑起来,说:“我以前从书上看见过,说有一个女人怀孩子后,生下来一条蛇,那好可怕哦。”
童小安忙问:“怎么会生条蛇?”
江子纯说:“开始当地人都说这个女人是妖精,要把她打死,后来来了专家解惑,问这个女人是不是喝过池塘里的脏水。
“女人说她有一次出远门,路上口渴得不行了,又没有人家户,就在小河沟里捧了几捧水喝了。
“专家说,那就是了,有的蛇会把蛇卵产在水里,这个女人喝的水可能正好有蛇卵,所以就怀上蛇宝宝了。”
“妈也,”李冬琼叫起来:“以后可不敢喝冷水了。”
江子纯笑着说:“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我也是以前从书上看见的。”
李冬琼说:“我们那里真的有人生怪物。”
李冬琼说,她娘家那个村里有一对夫妇,特别想生儿子,但前两个都是女儿,他们就千方百计想再生一个。
当时计划生育控制得非常严,他们生第二个孩子就被罚了款,妇女主任天天去找他们做工作,说明只生一个的好处,男女都一样什么什么的,但他们不听,女人东躲西-藏还是生了一个孩子。
夫妻俩看见这个孩子的时候吓住了,孩子没有生殖器官,下面光光的,无法辨认是男是女,而且生下来就是个死婴。
夫妻俩不死心,又偷偷怀了一个,生下来的时候,下面依然是光的,却在背后有一个小洞,依然是死胎。
这俩夫妇认为他们可能冲撞了什么神灵,于是求神拜佛地祷告,过了几年,女人又怀上了。
这一次生下来更可怕,根本不是个人形,青蛙不像青蛙,癞蛤蟆不像癞蛤蟆,叫声像青蛙“呱呱呱”的,声音还特别宏亮。
那东西一边叫一边往女人怀里跳,女人吓得尖声大叫,喊男人快把它赶出去。
男人赶紧用衣服把它包住,送到了外面池塘里去了。
女人睡到半夜,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在爬,打开灯一看,那东西又回来了,她吓得大哭大喊,男人慌忙起来,把它送到更远的池塘里去。
但几天后,它又回来了,女人把蚊帐放下来,把床的四周压得严严实实的,它跳上来,不断撞蚊帐,一边撞一边大声呱呱叫,女人吓得喊:“打死它,打死它!”
男人也下了狠心,将它扔出去,用锄头挖,竟然连皮都挖不破,他将锄头翻过来砸,砸得萎下去了,但锄头一提起来,它又呱呱呱叫起来。
打不死,赶不走,男人只能把门窗全都关紧,它就围着房子呱呱呱地叫,白天黑夜叫个不停,吵得周围的邻居都不得安宁。
这对夫妇想尽了办法,最后从外地请来了一个什么高人,做了一场所谓的法事,把那怪物捉走了,才清静了下来。
后来那对夫妻自己就不敢再生了,男人主动跑去做了结扎手术。
有人喊买种子,李冬琼急忙过去了,江子纯问童小安:“你说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童小安说:“你听她冲鬼壳子(方言:撒谎,骗人),生一个怪物都够吓人了,还连生三个,冲壳子不打草稿!”
江子纯笑起来:“我也不相信。”
肚子里的孩子有五个多月了,江子纯每天站在那里冒米粉,腰一弯一弯的,很痛。
李冬琼看见了,说:“你的娃娃都这么大了,要尽量少弯腰,别像我那时候一样。”
李冬琼说,她怀第一个的时候,孙达文不洗衣服,婆婆也不帮她洗,她只好自己洗。
孩子都快临盆了,她想等生了更没法洗衣服,就从水井里扯水起来把所有的脏衣服全洗了,等衣服洗完,就感觉到孩子没有动了。
晚上发作了,生下来的时候,脐带将孩子的脖子缠得紧紧的,气息奄奄,不一会儿就死了。
她男人和婆婆怪她不应该洗衣服,婆婆说:“你穿脏衣服也没有人说什么,你为了你的衣服干净,把我的孙儿都给弄没了。”
坐在那里做包子的童小安一听,赶紧站起来对江子纯说:“以后你来做包子,我来冒米粉。”
江子纯又笑起来。
春节江子纯挺着大肚子和童小安回到山上的时候,旧房子不见了,成了一个光坪。
郑美莲他们终于正式动工修房子了!
原来的房子拆了,他们没有地方住,于老大前几年修了新房子,搬过去后,那间旧房子就空着,堆柴草之类的杂物,于老大腾出来借给他们住。
这间房子是两格,里面是卧室,放了两张床,外面是厨房。
童小安说:“修房子要请人,两张床怎么够?”
郑美莲说:“猪圈屋里还有一张床。”
“猪圈屋?”童小安说:“那么臭,怎么睡觉?”
“不臭哦,你去看啊,我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了。”
童小安和江子纯到猪圈屋看了看,这个猪圈屋也是比较大的,四头猪的猪圈占了半间屋,另外半间以前用来堆柴禾的,现在郑美莲用篱笆把这半间和猪圈隔开,放了一张床,床上铺得很暖和,看起来不错,不过这里没有牵电灯,晚上只能用煤油灯。
童小安说:“怎么办?在这里睡还是跟妈他们睡一间屋?”
江子纯说:“随便。”
童小安说:“跟他们睡,我们想亲热一下都不行,就在这里睡吧,也不太臭。”
江子纯点头:“嗯。”于是那年的春节,童小安和怀着六个月身孕的江子纯就在猪圈里睡了。
于明浩说:“修房子都要回来修,必须要亲自动手修房子,你们才知道修房子不是小孩儿过家家酒,不是一碗米的功夫那么简单的事情。”
童小安说:“那我们的餐馆怎么办?”
郑美莲说:“等它关着,等房子修好了再去开!”
童小安说:“那要关好久哦,我们刚交了一年房租,现在房租涨了,一千二百块钱一年,还买了一千多块钱的清油、豆瓣酱,还有几百块钱的香料,牛肉、肥肠也买了几百块钱的盐着,怕春节后买不到,这房子不知道好久才修得起,如果两、三个月才修起,那牛肉、肥肠都臭了!”
“两、三个月?”郑美莲说:“你想得简单!你以为修房子是你们小时候过家家酒?我们这山上修房子,你看哪一家是半年以内修起的?有钱的多请些人和车还要快一点,我们本来就没有多少钱,哪敢多请人,只请两个砖匠,其余全靠我们自己几个人修,半年能修起就不错了!”
童小安说:“难道我们的餐馆要一直关到房子完工?”
郑美莲说:“是啊!你们必须回来修!总不可能我们两个老骨头把房子修得好好的,你们光回来住现成吧!难道我们该给你们修好?你们该享我们的福?”
江子纯说:“那干脆把餐馆转让出去算了!”
郑美莲说:“转让了也要得,反正家里有这么多的土地,房子修起了,你们就在家里做土地,我们也好轻松一点!”
春节后,郑美莲的幺兄弟郑伟林结婚,郑美莲带江子纯去吃喜酒,童小安一个人到t县去转让餐馆。
郑王氏算计了一辈子,却算计不过幺儿媳妇的母亲,那老太太带着女儿来相亲的时候就说:
“我听说你前两个儿子没结婚就分家了,我女儿的事情我得说在前面,如果这婚事成了,那你们必须大办,结婚后也不能分家。
“我这女儿不是容不下人的人,我不想听见外人说我女儿没结婚就分家,或者刚结婚就分家这种闲话,难听。
“如果你们同意,今天就把婚事定下来,不同意就算了。”
郑王氏只能答应,所以才不得不为郑伟林大办婚事。
不过这场婚事办得实在是乱,一直等到两点过了新娘子都没有到,大家饿得受不住了,只好先开席,可刚吃了没几口,新娘子又到了,大家怕新娘家的人见没有等他们先吃了生气,急急忙忙端着碗四处躲,一时乱得一团糟。
接亲的三十六人,送亲的来了七十六,吓了郑王氏好大一跳,原来新娘那边的风俗习惯是所有客人都要来送亲。
这下就惨了,事先郑王氏没有打听清楚,首先是菜不够,于是典完礼后,只能先请新娘和送亲客吃,厨师又忙着准备菜,郑南林和郑西林骑着自行车上街帮着买菜。
吃的问题解决了,住又成了一大麻烦,因为太远,送亲客都赶不回去,只有全部在这里住宿,七十六个送亲客,哪一家能安下?
郑王氏平时跟队上的人处得也不好,又没有事先打招呼,能安排的也只有少数。
于是那天晚上,所有的床都挤得满满的,许多人是没有东西盖的,只是和衣勉强躺在床上。
江子纯和郑美莲根本没有地方睡,她们就坐在灶边烤火。
等到到处都安静下来,郑王氏把灶边的柴禾扒平,拿出一床薄毛毯铺上,再拿出一床新棉被,悄悄说:“这是我藏着的,来,我们三个人睡。”
郑美莲说:“这要得啥?那些客人都没有盖的。”
郑王氏说:“不管他们,江女子怀着娃娃,千万不能弄感冒了。”
他们参加完婚礼回到家,童小安也回来了,说把饭店以两千块钱的价格转让了,郑美莲马上把钱要去买材料去了。
就这样,他们留在家里修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