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妍?阿妍?”崔颢担心地叫我。
我如梦初醒,勉强笑了笑:“无事。阿兄怎么来了?”
崔颢简单说了原委,原来是家中的仆婢见捕吏将我带走,便去了朱雀天街上守着,俟他视事结束,一出皇城,便截住了他。他当即反身去找了李崜,一同前来。万年县廨在宣阳坊,离皇城不远,因此他们才来得及在我遭遇更恶劣的事之前赶到。
而至于万年县尉为何传我来此……
崔颢迟疑了一下,表情既尴尬又内疚。我苦笑:“阿兄还待瞒我?”
我的猜测是对的。
李崜那篇变文本意是宣扬佛理,但传着传着,就变了样。李崜本人早已出面澄清,但于事无补。这些日子,狐妖惑人的流言传遍了长安城,只是我被崔颢保护得很好,对此浑然不知而已。这原本不是大事,盖因唐人一向相信狐怪故事,传说中,贺兰进明就娶了一名貌美的狐女。但一个朝臣的儿子写变文公然宣扬狐怪之说,致使流言四起,是严重违反圣贤教化的事情。李林甫现在还没成为后来那个独揽大权、无人敢言其非的宰相,政敌们不惮于攻击他。有人攻击他,就有人维护他。维护他的方式之一,就是将我鉴定成真正的狐女,证明李崜并没有写错。
太没意思了。
跟着他回了家,关上院门的一刹那,我才终于松懈下来,躲进房间里一通大哭。我也不懂我哭什么。
我感到对不起崔颢。
他被我牵连了。李林甫是他们副台主,且李崜的态度又放得很低,想来,他又心疼我这个“表妹”,又没法跟李崜计较,必定很难受。
我感到危险。
我远离故土,来到此地,小心隐瞒身份,努力学习他们的语言,在西市也认识了一些朋友。但我依旧是个异类。那些细小的属于现代人的习惯,在某个时刻,突然就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危险。当我面对万年县尉,为了自保而说出“我家阿兄”四个字时,我似乎获得了什么,又抛弃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