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低眉,道了声佛号:“我本名跋日罗菩提,华名金刚智。”
“金……”我瞪大眼睛。
我对佛学极其缺乏兴趣,但因自幼倾慕王维,也读了些佛教史,知道盛唐时有三位印度高僧来到中国,成为中国密宗祖师,被后世誉为“开元三大士”,分别是善无畏、金刚智及金刚智的弟子不空。而我眼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被皇帝和武惠妃召见过的金刚智?
这时讲变已毕,男女听众们陆续走出戏场,意犹未尽地讨论:“今日的变文又是李中丞家的郎君写的。”“李五郎的变文写得好,上人讲得好,真是珠联璧合。”
李崜在人群中望见我们,露出个腼腆的笑容,叫道:“智法师!王十三兄!郁小娘子!”
见金刚智在此,讲经的和尚和其他僧人纷纷过来见礼,听众们也将目光投到这边。而“郁小娘子”这个称呼一出,立时又有不少听众的视线被引到了我身上。有人偷偷告诉同伴“正是那狐女”,也有人评论我的相貌,诧异金刚智法师为何与那个狐女立于一处。我暗自皱眉,却听金刚智微微提高了声音,问道:“小娘子喜爱什么吃食?”
议论声低了下去。众人俨然都在琢磨他的话有什么深意。
“樱桃饆饠。”我茫然答道。
“小娘子喜爱什么花木?”他又问。
“茉莉与兰花。”我更加茫然。“小娘子喜爱什么人?”他抛出第三个问题。
周围更静了。一只鸟儿飞过澄净的天空,羽翼矫健。余光里,有崔瑶纤细清羸的身影,和站在她身边的王维。
我顿了顿,答道:“我喜爱……爱好佛法的人。”
对面的高僧忽然笑了。他温声道:“小娘子很好。吃饆饠,赏素馨,亲近佛徒,都很好。”
我记得他是密宗祖师,不是禅宗的啊,可是他怎么这么爱打机锋?他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听说,智法师说话时,理无不通、事无不验,连宫中的贵人也信他的论断。可他今日何以竟与一个狐女说了这么多话?”有人悄悄问。
“智法师何等人物,焉能不辨人狐?我瞧这小娘子不是什么狐女。智法师说了这些话,多半是看出了这小娘子生具慧根罢。”他的朋友也小声道。
“也是。前些日子,城里都说这个小娘子是妖狐。可她若是妖狐,智法师怎会如此称赞?爱吃樱桃饆饠,喜爱茉莉花……分明就是个寻常小娘子嘛!”
“寻常人家吃不起樱桃饆饠。”
“那是你家。这个小娘子出身寻常,相貌仪态却不寻常,她阿兄又是官身——来日她嫁入贵人家里,可不就常有樱桃饆饠吃了?”他们越来越跑题,听得我哭笑不得。
“我是南印度摩赖耶国人,听说大唐佛法崇盛,故而泛舶前来。我在海上历尽风浪,花了三年,方才到了广州。圣人敕令,将我迎到慈恩寺。自那以后,我便在两京弘扬佛法,翻译经典,又在所住的寺院中设大曼拏罗灌顶道场,度化四众,至今已逾十载。”金刚智娓娓述说他的经历,“这十年间,我也常常想念故乡。你可知那是什么心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