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住,抬起头,呆呆望着他。他续道:“直到识得了你。你又讨人爱,又讨人恨,我……我实在不知如何待你。阿瑶不会惹我生气,不会……这样。而你却会。”说到“这样”二字的时候,他两手分别拿起了我的两只手,用我的手指戳他自己的脸。
我便也加了一分力,揉按他的脸颊:“哼。”
过了两日,我和安重璋去见阿史那盈科。阿史那五十几岁,虽然是突厥人,身上却颇有文雅之气,笑起来时却又如安重璋所云,大方潇洒,令人一见而生好感。我向他叉手行了一礼,笑道:“孟子曰:‘源源混混,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放手四海。’阿史那君文质彬彬,想必令尊也是读书之人,方才为君起了这等清雅的尊名。”
阿史那盈科道:“多谢郁小娘子夸赞!先大人确曾读书,只是不曾入仕。某操此贱业,倒是有辱家风了。”
我笑道:“牛羊肉能吃,乳又能制酥制酪,于人大是有用。贩卖牛羊,怎能说是贱业?”
“郁小娘子言语利落,人也美丽极了。突厥俗语说‘俏着红,娇着绿’,意指女子若要妩媚,便须穿红衣,若要卖痴卖娇,便要着绿袄。然而郁小娘子不穿红,不着绿,只着一身素衣,也是仪态万千,倾倒众生。”阿史那拱手笑道。
一番互相吹捧完毕。我说道:“妾此来拜见阿史那君,是为购买醍醐。”醍醐便是从乳酪中提炼出的黄油,一桶牛乳只得几两醍醐,因此醍醐非常珍贵。
“凉州牛羊肥于长安,醍醐也确是优于关内,但不知郁小娘子想要几许呢?”阿史那问。
“妾想要五十斤醍醐,带回长安供佛。”我笑道。
“如今一斗米才十三钱,一两醍醐却要五十钱。五十斤醍醐,便是四万文,某与小娘子折去三千文,便算三万七千钱罢了。”[1]阿史那不愧是商人,张口便算出价格。
五十斤醍醐不过四万文钱,在21世纪,大约也就是小区门口一个超市几天的营业额。对于一个富可敌州的富商来说,这笔生意简直不值一提,然而阿史那盈科却丝毫未有不愉之色。
我笑道:“三十七贯,将近妾父亲一月的俸钱了,妾要拿出这么多钱,却也有些为难。”
阿史那道:“郁小娘子言语爽气,且又是安郎的朋友,某愿让利于小娘子——小娘子分三月付清亦可。”
我笑语谢过,又道:“是了,妾闻说阿史那君雅爱书画?”
阿史那怔了怔,自矜地笑道:“正是。不瞒郁小娘子,某虽终日与牛羊为伍,然赏鉴书画的眼力,怕不输于长安的贵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