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他唤了人,取来一只酒壶、两只酒杯,温声道:“今日是我生辰,自懿娘去后,除儿女外,再无人为我祝寿。卿可能与我共饮一杯,以酒寿我?”
我擎杯在手,道:“台主想娶我,却又频频在我面前言及故世的妻室,以及儿女。台主便不怕我听了,心生抗拒?”
李适之正容道:“我既已向卿家求婚,便要让卿知晓我的事情。夫妻齐体终身,安能隐瞒藏匿?我不仅有过世的妻,更有五个妾室,一儿二女。卿心地温厚,必不苛待我儿女,至于妾室,我尽可遣散。”
这对于一个典型的古代男性来说,也可谓是惊世骇俗的允诺了。我心中忽然有了一些对王维的怨怼。
王维是一片广大的深海,看不见底。他几曾这般将他的内心向我敞开?我对李适之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微笑道:“好,愿台主座上客恒满,樽中酒不空!”举杯一饮而尽。
注释:1.李林甫当时遥领河西节度使,萧炅为河西留后。2.文中的波斯语翻译成了中古汉语,中古汉语发音由男朋友提供技术支持。3.“齐体终身”,是李适之墓志里的话。
第48章 怀旧爱君交态厚
边邑秋声正浓,槐花满地,天高云净,蝉响夕阳。
自那日起,李适之便包下了我所住的邸店,每天忙完了公务,都要来这里闲扯几句。这日他仍是言笑晏晏,眉间却隐有烦躁之意,这于性情廓落的他,倒可谓甚是稀罕。我说道:“台主若是记挂着公务,就早些走罢。”
他挑眉,笑了:“我记挂的事……嗯,我记挂的事,是郁卿不肯与我亲近。你若肯与我缱绻片时,我什么心事,也尽消了。”
“你……”我脸上发热,不觉咬紧了嘴唇,向后闪躲。
他将我的警备之态尽数收入眼中,大笑道:“我说笑的——但观卿容色,卿也甚是怀念?”
我猛地站了起来。
李适之举手道:“我不敢了。”当下徐徐说出一番原因来。原来幽州之地,各族混居,除了粟特人、突厥人,还有奚人、契丹人等等,各族间常有讧斗,且在李适之赴任后,讧斗隐然有增加的态势。继上次安禄山说的奚族军士在祆祠中放秽物的事情之后,他们又捉到了一个意图在祆祠中放火的波斯胡人。李适之惩罚了此人,仍在为各族间的矛盾而担心。民族问题确是大事。我问道:“这个波斯胡人可曾说他为何要在祆祠中放火?”
李适之道:“他说自家是景教徒,而祆教乃是异教……”
我了然点头,宗教原因是可以理解的。但……景教、祆教、摩尼教传入中土多年,并称“三夷教”,在传播过程中,经文、教义方面常常互相吸纳。在武后统治的时期,景教更是一度佛教化。且波斯人最是擅长变通,在幽州的居住人数也属于弱势,一向安分守己,怎会突然就出现极端宗教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