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说:“也不打紧。以我如今的官阶,除了牛左相家、李右相家与几位尚书家的女眷,并几个内命妇、宗室女,你也不须敷衍什么人。辛苦你了……其实我也不想回来的。一旦回来,我便有好些日子不能常常见你了。”
我回到裴府,与裴公和裴夫人相见,各种流泪感叹,也不必尽言。
没过几日,就有数道名帖递到我面前。其中一张泥金帖子带着降真香的气息,来自一位我万万拒绝不得的贵人。裴夫人说,我与李适之的事传开后,玉真公主对我起了极大的兴趣,直呼想要一见这位倾倒当朝亚相的女郎。
我捏着那张帖子发呆。公主会不会记得,当年这个女郎也曾有幸列席她的宴会,写了“天地无情山泽老,白云岂为寄相思”的句子,直诉对她宴会中一位才子的倾慕?
这日李适之破例早早离开官署,驱马到了裴家,接我一同前往长安城西北的玉真观。
唐睿宗在位时,下令为他入道的两个女儿各起了一座道观。二观皆在辅兴坊,以二位公主的封号为名,叫作金仙观和玉真观。二观过于宏丽,且建造时每每夺取民宅用地,一时引起不少臣子的反对声,然而睿宗爱女之心甚笃,到底还是将这两座道观建成了。
玉真观本是工部尚书窦诞的旧宅,经重修之后,更是琳宫金刹,凤楼鸾阁。我记得,当年初来时,我像是进了大观园似的,满心新奇,四处偷看。当然了,我偷看得最多的……是曾经出现在这里的一个人。
“怎么了?咬着嘴唇作什么?”
我一瞬间微微怔忡。是了,说话的人不是他,而是此刻走在我旁边的这个男子。
“只是有些累。”我摇头。
“卿吃一二杯酒,便早早退席罢。公主若要说什么,自有我担着。”
我闻言,心中毕竟也有几分感动,笑了:“我怎能什么都要你来担?”
他夸口道:“贵主是贵主,但也是我的再从姊,不会苛待于我。”
——再从兄、再从姊指的是与自己有共同的曾祖而年长于己的人。他和公主,的确拥有同一位曾祖父,也就是太宗皇帝李世民。
说话间,已到了公主设下宴席的正堂。公主坐在堂中,笑道:“李二郎,你们也真是情投意合,有说不尽的话呐。怎么,在我观里这么短短一段路,还要彼此扶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