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2 / 2)

他说过要遣散她们,我没有同意。出于公心,我不愿见到亲子分离的景况。出于私心,我想,结婚后,我大概有义务和他做亲密的事……那时,有其他的女人、其他的选项,他有没有可能……就不强求我和他亲密了?

这个想法很自私,我知道,所以,我没有和人说过,也不敢说。

我接了酒在手,慢慢啜饮。

“好痛……”一杯酒尚未饮尽,咽喉和食道附近,忽然有剧烈的疼痛蔓延开来。然后……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两三秒——身体开始颤栗,我痛得坐也坐不住了,蜷成了一团。

“怎么了?”我听见李适之在问我,但是我没法回答。

好黑。好像……连天色都变暗了,变黑了。

要是晕过去就好了,就不必受这样的苦楚,我迷迷糊糊地想。过了一会儿,疼痛稍减,随之而来的是胃部的抽搐感。我仍旧蜷着身子,手指按在胸前,指甲掐进了肉里,这样的刺痛,似乎能够让我稍稍分心……那种抽搐感实在是让人发疯。残余的神智使我强挣着起来,为自己催吐。催吐过后,抽搐感减轻了一点,然而四肢又逐渐变得麻木无力,整个人只觉得恶心,像喝了泔水一样恶心。

李适之好像在逼问那个侍妾。她说了什么,我也没听清。他踢了她一脚……然后又将我抱上了马车。

他去了一位医官的家里。医官见了我的情状,连忙拿来数枚鸡卵,取了蛋清,和了水让我饮下。我饮下不久,又吐了一场,这回的确好了一些,只是全身仍旧处在麻木的状态中。

李适之惶然问道:“我家娘子中的是什么毒?”医官道:“以下官所见,似是砒霜。”说话间捋着花白的须髯,似是有些为难,“下官已尽力施救,但砒霜之毒……难以尽去。”

急性砷中毒虽有解毒方法,但都是后世的西方医学才有的,甚至还可能涉及血液透析。中古时代的中国,绝不可能有除根的解决方法。能够保命,我已经很庆幸了。医官又吩咐童儿取来数种草药,煎成汁让我服下。

当晚李适之将我送回裴家,我便一直处在昏睡中,甚至出现了谵妄的症状。三五日后,我偶尔清醒,听说我的养父母均是雷霆震怒,要求彻查此事。崔颢更是不顾自身官阶低微,去质问我那位尊贵的未婚夫,为我讨公道。李适之一改素日里恣肆率性的习气,低声下气地点头称是。

裴夫人时时向我讲述事件的最新进展。据说那天经手了那杯酒的所有仆婢,包括那个侍妾,过往历史与人际关系都被挖地三尺,细细筛过,仍是未有结论。

然而我似乎竟不是很关心真凶是谁。无论真凶是谁,他都帮我推迟了婚礼,我暂时仍能保有自由之身,不必去李家做新妇、做继母。

我只管在裴家躺着。醒着的时候,我有时会取来一两首今人的诗,胡乱翻译几句,记在纸上。我也拜托崔颢为我带来王维最新的诗文,放在榻边。此时此刻,我更加思念王维,思念他那我至今未有机会见到的辋川别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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