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员擦了把脸,将歪到一边的幞头扶正,苦笑道:“我是最后一个出来的。我出来时,并不曾见到另有他人在堂中。”
我低声问道:“王补阙可曾出来?”
王维今年转左补阙之职,也属于门下省。
那官员揉了揉太阳穴,神色忽转惊惶:“他……他弹过琵琶后,饮了几杯酒,不久便醉了。他……他似未曾出来。”
他未曾出来?!
我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喉咙口。我脱下自己的蜀锦外衣,在仆从打来的水中浸透,穿在身上,又撕下缭绫衫子的下摆,也浸了水。那官员大惊道:“娘子,你……你……”
我无暇解释,也无法解释,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用缭绫碎片捂住口鼻,径直奔进了火场之中。
绕过那根柱子,进了厅堂的一刹那,我的眼睛顿时被熏得剧痛——到处是黑沉沉的浓烟,隐约可见几件乐器凌乱地散落在堂中,其中就有一面琵琶。我一见琵琶,连忙东绕西绕,绕开着火的屏风与帷幕,奔了过去,幸得那琵琶旁边不曾有人。
只在火场中待了片刻,我身上的外套便已被烤干。我大声呼喊着“王十三郎”,努力检视目光所及的一切:天色已晚,堂中又充满浓烟,虽有火焰,也很难看清一定距离之外的东西。我只得从厅堂的一侧走到另一侧,注意经过的每一寸地方。
那官员所言倒也不错,我未在堂中见到任何人影——但也未曾见到他。
他是不是喝醉了,吸进了太多浓烟,故而晕厥了?
我不停地流着眼泪。但这不是因为激动和害怕:我压根没有时间激动或害怕。这些眼泪,是被烟熏的。火场里的烟原来可以这么呛,这么浓,我以前还真不知道。
“王十三郎!”“王维!”我喊了半天,却得不到半点回应。一面屏风被火烧得倒了下来,差点倒在我身上。我险些没能闪开。
危险极了……危险极了。简直可以说是左支右绌。然而,烧灼声哔啵作响的厅堂中,始终无人应答。
他或许早已离开,只是没人注意到?可……可我不敢赌这万分之一的侥幸。我走到厅堂一头,再慢慢折回,走向另外一头,细细搜索。
堂中火焰愈来愈明亮,温度也早已超过了人体能够忍受的极限……也许只是我以为的极限,我不确定,总之,我一张嘴,喉咙就被滚烫的热气填满了、烤干了。我张着嘴,但好像发不出声。黑烟更浓了,我突然很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