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九娘想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连忙抓住我的手腕。她急道:“你……你勿作他想。若是当真不成,你便逃去幽州军幕。你的蕃语又好,混迹蕃人之中,定能遮掩得住。”
她此计虽好,却只能保我一人,不免连累裴家与李家、王家。我勉强定神:“那李十一娘是从何处得知我未死之事的?”康九娘道:“这个我却不曾听到。阿郁,你……你要当心。”我心中惶急无助,却也感动:“你……你何以要冒险前来告知我此事?”
康九娘低声道:“胡人女子一向受人轻鄙。汉人男子喜爱胡姬美色,既有所图,便不十分苛待我们。而汉人女子,则未免格外轻视厌弃胡女……我当日所识得的汉人女子中,唯有你从未轻鄙我。而我……王晙的事,我害了你。我总要尽力补报……这些年,你过得很好,我也没有什么能够赎罪的。如今知道了这件事,我不能坐视。”
我深受震动,半晌方道:“多谢。”
“那我走了。”康九娘说。
“绮里……阿失替……她在哪里,你晓得么?”
她摇头:“自从王晙的事后,我再也没见过阿失替了。阿失替说我报了仇,便没了志气,什么也不想了。可我本来就只想报仇——对不住了,阿郁。”
我送她出门。上马车前,她忽然叫我:“阿郁。”
“怎么?”
她想了想,又自失地笑了:“罢了。”
“你说。”
她蹙起眉尖,褐色的眼眸望住了我的眼睛。一片雪花擦过她的衣襟,随即飘落雪地,与地上的雪混在一处。
“阿郁,胡人和汉人,真的不一样吗?”她用胡语说。我将手缩回袖子里。我感到深重的歉意。
“如今不一样,以后……很久很久以后……就是一样的了。”
送走康九娘后,我对着雪景思忖一番,渐渐有了考量。
我沐浴梳妆,薄施脂粉,换上了王维素日最爱看我穿的那身白色衫子、鹅黄襦裙——这是我初见他时着的衫裙。我揽镜自照,只见微黄的铜镜中,那人肌肤匀净,眉目含情,颊边带着轻浅的绯色,大概……足以令男子喜欢。
王维回家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我。他微微凝眸,却也没有多问,想是只当我心情好,坐下来与崔老夫人和我一同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