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王维回家比平日晚些。我笑道:“库部的事务,竟较御史台更繁杂么?”他已于今春转从六品上的库部员外郎,隶属兵部,不再在御史台了。王维笑道:“近来王将军在青海、积石与吐蕃作战,又讨吐谷浑于墨离军。虽然俱是大捷,兵部仍是有许多事要做。”他说的王将军乃是名将王忠嗣,王忠嗣代替皇甫惟明为河西、陇右节度使,兼知朔方、河东节度事,可谓杖四节、制万里,天下劲兵重镇,皆在掌握。
我转到他身后,轻轻为他按揉太阳穴。揉了片刻,他脸上倦色稍去,捉住我的手,笑道:“你的手太软,力道不足。”我撇了撇嘴,索性甩了手:“我又不似你,弹了三十余年的琵琶,执了三十余年的画笔,手上自然有力气。”王维将唇附在我耳边,低声笑道:“我的手有没有力气,你自然是最晓得的。”
“你……你这样无耻!”
他放声大笑,笑了好一会儿,方道:“算起来,我有好些日子不曾见到裴十郎了。待我作首诗送与他。”
王维待裴迪之情,凡是读过他与裴迪酬和之作的人,无有不知晓的。当下他回转房内,花了些时间,作好了诗,叫我进去赏读。
我心里回忆着他那些送裴迪的诗作,不知他此次写的是哪一首,口中取笑道:“诗中定是抒写你待他的相思之情了。”
他一愕,笑道:“你果然能知未来之事——”拿起案上的纸笺给我看,写的是:
“不相见,不相见来久。日日泉水头,常忆同携手。携手本同心,复叹忽分衿。相忆今如此,相思深不深?”
我读了一遍,又着意拉长声音,重复最后两句:“相忆今如此,相思深不深。可知你待裴郎思情深厚,待我却过于熟稔,故而只有厌倦了。”
他叫屈道:“你只管胡白。我几曾厌倦你?”我笑道:“我不管。你写了诗给他,也要为我做些事,我才知道你的心。”
他端详我,沉吟道:“你的眉生得好,也不必我为你画;你的唇不点而红,也不用我为你点。这可愁煞我了。”
“怎么你给裴郎写诗,轮到我,就只有这些女子闺房之事?”我嫌弃道。
“我见到你,心中想的便只有闺房之事。唔,或者该说,你委实好看,让我想到的,多半只有闺房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