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他早岁便游走于两京的贵族圈子里,耳濡目染,自然会养成对朝事的悟性。那么,他一直仕途蹭蹬,虽年过四旬,品级却不如小他十岁的苑咸,想来……就是因为他不愿意了:不愿去逢迎,不愿放弃那一份“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的心思。
“荣枯安敢问乾坤”之句,便表明了他的心意:天地虽能主宰我的命运,我却不愿为了自身的荣枯之事,强去叩问天地。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独属于王维的清傲?
王维听我称赞,却无半点喜色:“我若当真聪明,就该去交结杨钊。但我不愿意。”
我听他话中甚有低沉之意,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陪他静坐,默然望着窗外的文杏树。秋日风急,树叶簌簌而落,在室内也听得清晰。
过了半晌,王维说道:“有一件事,我尚未告知你。”
他语气平淡,我心脏却突地一跳,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
“宜春李太守……到郡三日,吞药自杀。”
[1]苑咸妻子因为信仰问题,不肯与苑咸合葬,最终葬在距离苑咸四十尺处。夫妻各起一坟的情况比较少见,苑咸后人很怕人误会,在写墓志时特地澄清,很有意思,具体参见胡可先《新出土&苑咸墓志>及相关问题研究》,《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4期,57-67页。
第71章 都是人间戏一场
李适之终究还是死了。
那个治理洛水,使谷洛无患的河南尹,那个坐镇幽州、外敌不侵的御史台主,那个饮酒之后分毫不乱,视事如常的左相,终究还是死了。玉碎珠沉,兰摧香断。
我竭力忍住欲流的泪水,向王维道:“你可能带我去见一个人?”
他拉住我的手,忧心道:“你要见谁?”
我微笑道:“我自来喜欢谢朓的诗才,只是他早已仙游。你能否带我去见一个见过小谢的人?”他眸光一转,登时了然,捏了捏我的脸:“你这小娘子,说话倒绕。”
过了几日,他将我带到了玉真观西南角的一间静室里。
在等待静室主人的间隙,我安静啜着微带苦味的决明子茶,举目打量堂中的陈设。两架六扇屏风一前一后,第一架上绣的是一幅地图,则第二架上绣的是草书。我细看那地图与草书时,唇角不由得泛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