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告诉颜心:“有一艘大船,上面几十名年轻力壮的男人,正在装货,为首是个年轻人。
当时旁边就有人讲:那艘船很大,装下三百人不在话下,又都是年轻男人,有女儿的快挤过去。”
颜心静静听着。
“有人听了这话,往前挤,剥了自家闺女的上衣,要挤上船。年轻军官叫下属用船桨,谁靠近就打破谁的脑袋。好些人被打得头破血流。
你知道当时多危急。往后一步,被叛军抓到,我会被凌辱而死;往前,是汹涌险恶的黄河。
当时你阿爸,就是那个为首的年轻军官,他在人群里看到了我。他下船走过来,问我愿意不愿意带着孩子上那艘船。”
颜心微讶。
“……所以,西府大婚的那个晚上,我怀着身孕,想了很久,我后不后悔嫁给他?
我不后悔。若不是他,我和远山就死在了黄河渡口了。我年轻时候,大家都说我很漂亮。
哪怕是死,我也不会有个痛快的死法,因为我漂亮。”夫人说着,深深叹了口气。
颜心沉默着。
“您就是这样,跟着阿爸来到了宜城?”颜心问。
夫人点点头。
“很幸运,景家的老爷子,就是我公公,他是我祖父的门生。哪怕我们盛家落魄了,景家也认可我的身份。
在景家住了一年,我和景峰结婚了。我娘家的人死光了,只有个远房叔叔,给我办了几床被子做嫁妆。”夫人又说。
她结婚后,第一年没有子嗣。
景督军除了是他父亲的儿子,也是过继给他叔叔的,那边还需要替他娶一门媳妇。
“他兼祧两房的事,我在结婚之前就知道了。”夫人又说,“我以为这件事会很复杂。其实,几十年下来,倒也没旁人想象得那么辛苦。”
颜心:“因为您聪明能干。”
“不是的,珠珠儿,不是。”夫人淡淡笑了笑。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我在西府大婚的那个晚上,突然就明白,人活着比较重要。
我不是聪明能干,而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要活着。饶是死,我也想要体面的死法。”
颜心听懂了。
她点点头,眼泪倏然涌了出来:“我懂。您在那个晚上,是个妻子、母亲,儿媳妇,但已经不是爱丈夫的傻女人了。”
夫人的眼泪,也沁出眼眶:“我一直觉得你懂。”
不是因为她结过婚,而是她的那种气质,像是饱受了很多的苦难,让夫人能与她灵魂共鸣。
这些话,夫人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盛柔贞。
她却告诉了颜心。
而颜心,的确听懂了,并且落下眼泪。
她实实在在能体会到夫人那一夜的心冷。
景督军至今也是挺拔英气的男人。他的儿子们个个体面,他年轻时候肯定很帅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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