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强敌,朱褒第一反应自然是大惊,然后就召集心腹将领和各部酋长,商讨对策。
为了立威,朱褒首先就正式扯旗反了,第一件事就是把当年刘璋任命的名义上的牂牁郡太守给杀了,他这个郡丞直接就地转正、自封为太守——
过去十几年,朱褒在牂牁一直是实权在握的,刘璋派来的太守就是个傀儡,为了面子上好看一点,显得他有一统整个益州。刘备来了之后,也没换过刘璋的任命,都是直接追认原有的南中地方官的一切旧有既得权利。
所以这个不配有名字的太守杀了也就杀了,并不是刘备一派的自己人。
杀了太守自立后,朱褒立刻慷慨激昂地宣扬:
“诸葛村夫真是卑鄙无耻!如今看来,上个月那几队肥羊商旅,就是他们为了挑衅开战,故意放来让我们劫杀的!不就是劫了几队运钢材和蜀锦、盐巴的商队么,若是往年,哪里就至于为此动兵了!
再说那些商旅,一开始也没打出官商的旗号,鬼知道是诸葛村夫派盐铁官直营的!诸位,值此危难之际,各部务必齐心协力抗敌,
否则以后我们牂牁各部,就再也没法安心过自己的日子了,肯定得给诸葛村夫纳粮上供、还要让我们的子弟去给汉人当兵卖命!”
面对朱褒的战前动员,各部酋长倒也没有明着反对。
朱褒毕竟有十几年积威,大家都是心中惴惴,唯恐现在跳出来被打出头鸟,像已故太守那样、人头被直接挂在府衙门口。
众人一番窃窃私语后,朱褒又问起他们此战该如何打,大家略一商议,就排除掉了据城死守的选项。
“府君,听说甘宁入境后,沿途各地分兵驻守,想必主力兵力会越来越弱,不如我们抓住时机,在他抵达且兰甚至广谈之前,找山势险要之地,主动迎击与之决战吧!
若是拖延久了,后方各地被甘宁肃清,到时候他就不用留那么多人保护粮道了,说不定前线能用于决战的兵力会不降反增。”
朱褒作为南蛮本地人,并没什么谋略,听了之后,便耳根子颇软,觉得有点道理。
但很快,又有相对怯战的部族酋长向他谏言:“甘宁虽然兵力一时变少了,但听说极为精锐,兵甲也非常精良。之前夜郎等地,我们的守军完全挡不住甘宁。
贸然与之决战,恐怕有失。还不如继续坚壁清野,让甘宁愈发深入,疲惫饥馁。而且我们熟悉地形,可以分兵绕后,集中打击甘宁的粮道。
甘宁留在沿途的那些后军,抵挡一下当地溃散的部族还有可能,但要想挡住我们一部分主力绕路截击,肯定是做不到的。只要他粮道不稳,到时候再决战也不迟!”
朱褒没什么主见,听了这一派意见,很快又动摇了,想想还是这招更稳妥一点,便点头了。
速战派眼看劝说无效,也是纷纷摇头,各部内部互相争吵,一时颇为纷乱,朱褒也只能用强权强行压服其中一派,逼着他们按照这个命令执行。
“吾意已决,甘宁主力虽然日渐分散,但仍然不能轻敌,还是先利用我军更熟悉地形、更适合在山区奔袭的优势,分出一部分主力,截击甘宁的粮道!”
定策之后,朱褒又得筛选将校,执行分兵断粮道的任务。
但各部族酋首要么觉得不靠谱,想要避战,不肯领受重任,要么就是不被朱褒信任,怕派出去之后另生变故。
最终一番推拉,朱褒只能让自己的长子朱闻分兵万余,执行这项任务。
临走之前,朱褒亲口吩咐:“甘宁自西而来,至夜郎县之前,都有延江水(六盘水)水路可以运粮。至夜郎县后,需要改为牛马驮运翻山至广谈县(安顺)。
我军可分兵从南侧绕路翻山,在夜郎县以东山僻处,设伏截击,断甘宁粮道,歼敌护粮军一部,动摇其全军军心,而后,你我父子自能合兵再与甘宁决战!方能全胜!”
朱闻对于父亲的命令,自然不会质疑。
很快就点起一万余人的偏师,也都是临时征募为兵的本部青壮,拿着简陋的武器,走山路往南迂回,执行这项任务。
而双方的主力,自然还在正面战场不断进退拉扯、在群山之间拖延迟滞。
以黔中道的地形复杂,朱褒要想正面击败甘宁自然是非常难,但要拖住甘宁遛弯个十天半月,那还是非常轻松的。他自忖可以轻易为儿子争取到动手的时机。
……
朱闻领受父命,往南迂回翻山而行,一路往夜郎县和广谈县之间的山道要害之地前进。
因为西南荒僻,这两个相邻的县城之间,竟有近二百里的路程(现在六盘水到安顺差不多也有一百公里,东汉时黔中的一个县,基本上相当于后世一个地级市的面积)
所以县和县之间,有大片荒山,地形复杂,除了主要山道沿线以外,周边甚至都是无人区。
朱闻行军数日,明明到了地方,却还一时找不到甘宁的护粮队——甘宁的军队,也不是一直需要运粮的,都是三五天甚至六七天,才有一支军队护粮经过。
所以朱闻还在山里熬了三天,才算是找到了一个目标。
也多亏了他带的都是南蛮本地兵,负重翻山能力很强,有带够随身干粮,而且野外生存能力也一样强大,可以在热带雨林里自己觅食支撑。
但凡换一支北方军队来执行这种任务,怕是还没截到敌军的粮队,自己就粮尽退兵了。
朱闻发现目标后,一看对方也就两三千人,他再也忍耐不住性子,立刻就指挥各部从山坡上冲下去,要截杀对方的护粮队。
虽然这支护粮队,看起来跟原本遇到的商旅、粮队不太一样,但朱闻也没多想——作为南蛮酋首之子,他能有多少见识谋略?就算看到一些看不懂的细节,他也不会往心里去的。
……
对面指挥护粮队的军官,倒也不是什么知名之人。所以乍一看到牂牁蛮兵偷袭粮道,还是稍稍慌了一下。
这支粮队的督运官,乃是犍为郡的粮曹从事,名叫龚谌,三十来岁,是犍为郡丞张裔的属下。诸葛亮让张裔负责甘宁大军的后勤军需工作后,张裔就把自己的属吏都派出去,帮着甘宁搞后勤。
粮队还有一名军司马、几名曲长级别的军官负责武装护卫,这些军官也都是巴西人士,有些是賨人,跟随过王平作战,还有些曾经在严颜手下做事。
那名军司马名叫张嶷,年纪还不到二十,是王平的族人。那几名曲长里,有一个叫龚禄,年仅十八,他是督粮官龚谌的儿子,也是跟张嶷少年时便认识的朋友。
这些人,都是当初跟着严颜一起投到刘备阵营的,来了之后,寸功未建,唯一的功劳就只是弃暗投明。
此刻眼看敌军黑压压涌来,张嶷只有两千士兵,一千名推车赶牛的民夫,他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军司马,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按张嶷这个年纪,没功劳就能做到军司马,显然也是很不正常的。全靠他在族中地位高,他父亲也是一个賨人部族的酋首,他仗着血统才能爬出仕途的第一步,这一点跟他朋友王平的情况很相似。
不过,血统也好,跟着严颜弃暗投明也好,这些履历,都只能为仕途赢得一个较高的仕途起点。
给了起点之后,后续能爬多高,能建立多大的功业,那就要看每个人的真本事了。
如果是夏侯楙那样的废物点心,一开始给的舞台起点太高了,他也做不出成绩来,只会摔得越惨。
张嶷和龚禄都知道,这是证明自己的第一步,在最初的短暂慌乱后,张嶷深呼吸了几口,很快镇定下来,抽出佩刀厉声下令:
“不要慌!让木牛车全部就地结阵!弓手上车!斧兵堵口!此地山坡并不陡峭,敌军占不了多少居高临下之利!这些乌合之众,虽多也不足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