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求承被扒掉兵器甲胄、只着里衣,带到法正面前跪伏着。
法正身边还站着全副武装,手摁刀柄的周泰,一副对方稍有异动就会直接砍人的姿态。
法正拿捏够了对方心态,才箕踞着质询对方:“为何要助纣为虐,帮高定侵我蜀郡地界?如今可愿弃暗投明,协助朝廷平叛!”
李求承已经被张任的攻势震慑住了,知道靠着越巂当地的武装根本无力抵抗,连忙求饶:
“那都是几年前的旧账了,当初刘璋暗弱,又不知好歹,抵抗太尉天兵。我主高定不过是趁机占点便宜。
如今既然诸葛令君派人来讨要,好在这牦牛县城已经被贵军夺回,其余若是还有侵占蜀郡地界的,我等情愿交还,只求法将军饶恕我等前罪,放我们归去,日后自当谨遵号令。”
法正冷冷一笑:“谨遵号令?那你去跟高定说,朝廷会另派越巂郡守,筇都、会无等县的县令、县尉,也都改为流官,从成都派出。
这几个县的守军,也要另外安排,原先的驻军都要另行换防。不过你们尽管放心,诸葛令君会为将士们寻找一个北伐立功的出路的。”
李求承闻言大惊,他没想到之前高定多吃多占的事儿、还要被追查倒算。
他下意识便分辩:“法将军!越巂各县,自古都是高定和其他几部凭力取之,谁能让各部心服,自然为夷帅。我等侵占的土地,如今都已经吐出来了……”
“天下焉有这等好事!做贼为盗的,只要退了赃就够了么?那还要朝廷法度作甚?”
法正立刻正义凛然地打破了对方的幻想,“这事儿你能做就做,能劝高定就劝,劝不了的,有的是人愿意合作!”
这样极限施压之下,对方彻底被吓住,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合作。
法正这才拍拍对方肩膀,给完大棒又给甜枣:“高定识时务那就最好,不识时务,自然可以有人取而代之。
不过,你们也别妄想白捡好处。将来还是要参与北伐为朝廷出力,越巂诸部谁的功勋最多,谁就可以取而代之。”
他没有跟对方商量,而只是在通知,在陈述一个已经提前做好的决定。
一番敲打后,法正把李求承的兵权彻底剥了,在牦牛县略微休整了两天,然后让他给大军当向导,一路沿着凉山谷道,前往筇都县。
大军离开大渡河流域,进入山区之后,自然需要分兵。负责水军的蒋钦带了四千人留守牦牛县,维持大渡河沿线的水路。
张任和周泰跟着法正,带领一万五千人,翻山继续南下。
一路上一些部族、营寨,也有不知天高地厚拦路的,法正都让李求承先去宣喻,肯投降就免死,不然就雷霆击灭。
不过十几天时间,大军就慢吞吞来到了郡治筇都。
高定居然还留在筇都县没跑,法正确认这一情况后,就让李求承进城劝降。
李求承听说后,直接就吓得跪下了,私下对法正恳求道:“法将军!高定素来残暴,一味以威压人。我若去劝降,必会被他所害啊!”
法正冷着脸敲打:“我自会派从人跟随你回城,如若高定确实顽固,你说话时别太得罪他就是,到时候你就说你愿意回报复命,帮他斡旋,他谅来不会伤你性命。
反正你说了些什么,没说什么,有没有用心劝过,从人都知道,回来后自会向我禀报。如果你敢滞留不归,甚至配合高定守城,那你也尽管试试好了。等筇都也攻破时,我绝不会容许有人第二次归降!”
投降免罪这种事情,只接受一次,对于反复无常之人,当然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法正对于接受谁投降、将来用谁当傀儡这事儿,态度也比较开明、灵活。反正就是谁合作谁就能上,不用太考虑对方原本在当地的威望。
这一点,历史上的诸葛亮其实做得也很好,但反而是罗贯中在《三国演义》里,把诸葛亮在这个问题上的智商黑得不行。
在罗贯中的描述里,诸葛亮那叫一个泥古不化、说了要七擒孟获,最后就非得是用孟获来当这个傀儡。以至于杨锋、董荼那、阿会喃这些罗贯中编造出来的蛮将绑了孟获后,诸葛亮还得再放回去,然后就导致董荼那阿会喃那种龙套被杀了。
而《演义》里高定也算是形象相对正面的蛮王,后来设定成“幡然悔悟”的形象,帮着诸葛亮对付雍闿、朱褒,但实际正史上的高定,最后也是被诸葛亮的军队干掉了,和朱褒他们并没有什么差异。
罗贯中这么写,当然是艺术加工的需要,是为了避免重复塑造人物,孟获都塑造了那么久了,角色不用到底多可惜?中途杀了再换人,还得重新再塑造一遍。
罗贯中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重复人物塑造,可是连“让赵云彻底吸收陈到”这样大刀阔斧的设定都敢拍板。后世编剧课教材在讨论到“配角合并同类项”的问题时,都拿罗贯中这事儿来举例。
而法正这样成熟冷静的官僚,当然不会犯小说家的错误,他很清楚越巂郡这地界上,扶谁当傀儡不是当。
敲打完李求承后,对方就被派回了筇都县城。
高定的守军确认其身份后,也没敢开城门,就直接用绳索吊上城去,连吊篮都没有,实在是简陋。
李求承很快见到了高定,因为旁边还有随从跟着一起觐见,李求承也没敢完全偷工减料,硬着头皮就把劝降的话说了,也说得非常诚恳。
无非就是法正兵强马壮,军心稳定,将领干练,己方绝非对手。为了高定考虑,还是早点投了,彻底接受对方的管制。
高定听了之后,却忍不住怒了,几乎就要抽刀砍了李求承这个叛徒。
李求承一看刀子都架到脖子上了,赶忙又跪下,求饶说他也是没办法,是被法正逼着来劝降的。只要大王饶他不死,他愿意再当个马前卒,只求苟活。
高定一看他那怂样,加上眼下是用人之际,正需要炮灰守城,也就没再计较。
不过这种城破投降过汉军的人,自己的嫡系部队都打没了、投降了,也不好再过于重用,也没那么多兵拨给他。
所以高定最终只是临时一拍脑门,给李求承保留原来的职务,但实际上只给他一个屯的士兵,让他助守。
保住性命之后,李求承也是无奈。
这是又被逼得上了贼船了,他很清楚高定是打不过法正和张任的。
无奈之下,他只好找来法正派来监视他的使团从人,大家商量了一番,最后李求承表示可以帮着在他负责防守的那段城墙放水,接应攻城方入城,以赎二次投降高定之罪——
李求承倒是想献城门,但高定根本不够信任他,都没让他守城楼、城门,只给了一段城墙防区让他负责。
使团从者本就是法正的心腹,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也表示可以理解,到时候会帮着美言的。
于是当天晚上,使团里那几个从人,就被李求承用麻绳偷偷缒城而出,去跟法正、张任联络。
张任想了想,从技术角度劝说:“府君,我以为此事不至于有诈。筇都并不坚固,难以埋伏。
而且李求承愿意弃守的只是一段平平无奇的城墙,连城门、城楼都不是,也不可能提前部署好内瓮城使诈。只要我军上了墙顶,全城唾手可得。”
法正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不过他还是审慎,又提醒了两点:“这样的话,关键就是要快。如果是献门,城门口有吊桥可以直接通过壕沟。
从其他墙段进攻,没有吊桥可放,就只有用壕桥车直接架设过桥。如果要实打实填断壕沟,时间就太久了,敌军其他各部肯定会反应过来。
而只用木质的壕桥车凌空架设,就只能通过徒步士兵和肩扛的飞梯了,连小型云梯车都过不了,会压垮壕桥木板的。你赶紧组织一队士卒,只要最简易的攻城器械,关键是抢时间。”
张任也想明白这些注意事项了,当即表示立刻就去。
不过一两个时辰后,张任就做好了进攻准备,然后趁着黎明天亮前发起了偷袭。
这还是法正的军队抵达筇都县后的第一个晚上,也就是说高定被汉军临城,才不到一整天,要到这天午后才满十二个时辰。
汉军就这样,在毫无攻城筹备预兆的情况下,扛着几十架随军携带的肩扛式轻便竹梯,四块折叠厚木板构成的简易壕桥,摸黑来到了约定的攻城阵地。
一番淅淅索索的异动后,李求承左右相邻阵地上的蛮兵蛮将倒也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派人冲过来混战堵漏。
但是因为张任动作够快,已经有好几百名汉军士兵爬着简易飞梯顺利冲上了墙头。
汉军先登勇士挥舞着钢质钉锤和精良的佩刀,还有夹钢法长刃战斧,人人持盾,在墙头与高定的越巂蛮兵展开激烈厮杀。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等到五更将尽,天色已亮时,张任已经彻底站稳脚跟,并且向着最近的一座城门冲去。
短促而激烈的厮杀后,张任夺取筇都县东城楼,打开城门放后续大军入城。
高定在混乱之中听说城破了,只能带着数十从骑从西门夺门而出,奔逃进了山里。
但他已经不再是越巂各部的首领,这种失去了军队和部众的无牙之虎,自然有人会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