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闭上眼睛,但眼皮却不听使唤,那六色幻彩何其之美,绝景幻异,旋灭旋生,李布衣实在无法闭上眼睛。
但是他却做了一件事,他对喷泉口旁一截木干发了一掌。
木干震起,滚塞住喷泉口,喷泉口水力甚壮,依然把木干冲击托起三尺余高,但水气已不似先前弥漫天空。
登时那道芒彩千寻,祥光万道的彩虹消失不见。
叶梦色和飞鸟如大梦初醒。
“砰”地一声,李布衣背后己着了何道里一击。
原来何道里借夕照之光,背日喷泉,造成虹霓,即是以“回墙”作用造五色,这也是东瀛五术中“日遁”之法——即日、月、火、木、金、土中之“日遁”——但因忍者不分昼夜,一般只称五遁,此以水火同使,用色迷众人,再施杀手,但李布衣危机瞬息之际堵塞泉口,破了水势,便等于解决了目迷于色之险。
但是何道里亦己欺近李布衣,一掌击出,李市衣一破阵即闪躲,依然被掌风扫中,咯出一口血,突然发觉,原本四肢强持之力完全消散。
何道里喘息笑道:“你四肢伤势本重、大概是用了什么药物把它锁住,我这一掌,虽然打不死你,但足可以叫你打回原状,旧伤复发,无法作战,只有等死了!”
飞鸟和叶梦色纷纷怒喝,攻向何道里。
李布衣汗淋淋下,紧皱眉头,在勘察地形。
等到他双眉重新舒展开来,不过是片刻功夫,飞鸟和叶梦色已险象环生,李布衣因伤痛而颤抖的手,拾起地上枯木遗下的长殳。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嘿”地一声,长殳刺出“波”地,响,刺入一处土中,然后喝道:“何道里。”
何道里应声回身。
李布衣忽用力一抽,拔出长殳,霎时间,何道里只见溺泉喷溅,心里暗叫不好,只见光霞由淡而现,彩烟笼罩,雅丽万方,光华缤纷,汇为奇景,何道里竟无法掉首不看。
转眼问紫雾出霞,彩气氛氢,霞飞电舞,上烛云脑下临遍地。光幢绝色,何道里、叶梦色、飞鸟三人都被这霞光迷住了。
原来这种水火合并眩目吸神之法,只是唐代张致和写的玄真子一书里“背日喷水本成虹霓之状”的一种活用而已,所谓“背日喷水“,即是喷水和光线进行方向相同,才能见虹霓。孙彦先有谓:“虹乃雨中日影也,日照雨则有之。”
先时何道里向阳而立,喷泉顺阳光线进行方向而射,背阳之李布衣、叶梦色、飞鸟等眩惑于虹,但何道里却因阳光直折而看不见,因而可以制人。
之后他揉身向前,击倒李布衣,方向已然倒错,但他以为大患已伏,并不为意,不料李布衣对堪舆风水之学甚熟,地底既有热流,喷口必不止一处。故此觅着一处向阳所在,刺破泉穴,泉激喷半空,因风雨前的夕照和青玎谷地理环境,林火余映的关系,造成霞光闪变,幻丽万端,只引住何道里的视线,同时间“卜”的一声,地底温泉因多了一道出气口,压力顿消,水力立减,先前的那一处被何道里震穿的穴口,木干落下,塞住泉口。
这一来,李布衣用了同样的方法,以水火并施,金木土同行,反制住何道里。
只是叶梦色和飞鸟与何道里始终在同一方向,令李布衣受伤之余,无把握之前不敢出手。
合当何道里这次命不该绝,自地底之热泉喷溅中,有几滴落在何道里脸上。
何道里陡觉疼痛,斗然一省。
李布衣知时机稍纵即逝,立尽全力纵去,长殳刺出。
何道里一省之时,乍见长殳已近前,他一双发出淡银色如同金属的手,及时一合,挟住殳。
李布衣此时四肢难以运力,久持不下,李布衣决非何道里之敌。但李布衣始终向阳而立,占着有利之地势,何道里神志始终为五色所眩,亦已无法运聚全力以抗。
正在此时,残阳如血,突然之间地壳震动,万木齐摇,李布衣、何道里二人为之怔住。
不过是片刻之间,地动山晃,土为之裂,银泉迸溅,虹彩顿灭,泉水各分数十穴隙喷出,此激波撞,徘荡回旋,流走如龙,在半空交织飞舞。
这一来,日掩芒移,反而不见了彩虹,只见天空云飞飓闪,雷声爆散,一记比一记响,宛似地底山壑里,炸起一个又一个大霹雷,而天时狂风卷雪,急浪漩花,电光时见,如火耀天,乌云布合,插天如角,大木尽拔,悉卷入云,加上雷声、电光、花火、地动、山摇、岳移、土裂、石崩,令李布衣和何道里不由自觉都放下长殳。失声叫道:“地震!”
这刹那间,两人只觉风云色变的大地之威,才是无对无匹的,什么五行五遁,与之一比,实在连施展的余地也没有。
大魅山青玎谷本来就是火山常爆之地,所以才有金、木、水、火、土的奇异地形,而地底热泉奔流不息,这时地浆熔岩,适时涌出,地壳移动,如浪滚涛分,扬沙拔木、天呜地叱、海啸山崩,四山八方一齐袭来,真是日月无光,天地变色。
只闻震天价的霹雷重叠往复,星山火海声势猛烈令人震怖,这各大武林高手都匍伏地下,只觉耳鸣心悸,目眩神昏,莫可抵御,都自度必亡。
这时一颗带大雷石轰隆滚落,虽没压着任何人,但声势惊人,飞鸟连跌带爬,奔向枯木,相拥一起,而地面裂开,反使得柳无烟得以复出,不过他金甲仍为磁石所制,难以移动,他一直看着叶梦色,一直喊着几句话,但在万木呻吟迅雷轰隆声中,他喊的是什么,谁也没有听到。
叶梦色在这山摇地陷之时,仍是站着,她两道明澈的眼眸,望向李布衣。
那一道彩虹幻象,仍留在她的心里,忽然问,彩霓消失,换作是风啸海吼,她看见了李布衣。
她正要想说些什么,可是狂风骇浪,掀天覆地的掩盖了她的声音,这时,林里的大火大部分被风刮断吹灭,其中一截木炭,带着火焰飞撞向叶梦色背后。
叶梦色却没有警觉。
柳无烟和李布衣同时惊觉,一齐大呼,可是声音被呼啸切断。柳无烟被磁石所制无法上前,李布衣不顾一切,在地上一路滚了过去。
这一阵翻滚,总算是顺风就势,撞在叶梦色双腿上.叶梦色本就在走石飞沙,林木断裂中站不甚稳,这一撞之下,叶梦色便跌倒于地。
她刚一摔下,着火木炭刷地闪过,钉落在泥地上,直没入半尺,木炭上的火头仍是闪烁着焰影幢幢。
这时折木飞沙,凌空散坠,仿佛山陷天崩,不少带着火头的断木、裂石,纷纷飞坠,叶梦色惊叫一声,李布衣一手环护她肩臂,身子伏在她身上,免她被飞星流火所伤。
洪涛骇浪般的震荡依然进行,无数木石自两人身上、身侧飞过,也有些打在身上,李布衣在想,天意难测,天威难犯,大家生死存亡,在山崩地裂的情形下,惟有各安天命了
忽听叶梦色道:“大哥,没想到我们要死了。”
李布衣微吃一惊,按理说,在这大霹雷夹着百万金鼓之声自云霄地底齐鸣之际,叶梦色低微的语音是不可能听闻的,微一寻思,发觉自己左耳正贴近叶梦色唇边,她的乌发柔柔,全拂在他的脸上,叶梦色是在他耳边说话的。
李布衣忙想退开,但知叶梦色害怕,不敢离开她,便想温言安慰几句,不料叶梦色又说:“大哥跟你一起死,我很快活,我很快活。”她语音在飓急风旋之中虽然低微,但安详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