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挤在窗户后面好奇地张望。
那是一个和燕南飞看起来同龄的少年,穿着方领白色过膝长袍,长袜勒在他的小腿,一双皮鞋擦过鞋油光可照人,踩在福利院碎石地上都叫人感到心疼。
院长要扶他,他毫不掩饰嫌恶的收着手,用手巾擦过一根根手指。院长被他丢了面子,看了眼国教会主事的眼色,主事笑着摸摸少年脑袋,无声纵容他的无礼行为,院长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这就是神之子啊。”
身旁的同伴这么说着。
“神之子?”
“嗯,听说会成为国教会下一任主事,比皇帝还厉害呢。”
羡慕的情绪在孩子间传递。有人甚至不自觉地站得板正,就像是接到使命的骑士,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做了——讨好这位神子,比什么都重要。
原来自己在那个时候就见过苍鹤了。
说来也奇怪,燕南飞自己分明记得那段时间也没少给这位神子当狗腿子,怎么会完全想不起一丁点他的长相。
就好像有一滩浓稠的液体糊在苍鹤脸上,流动着作出他的表情。燕南飞清晰地记得那十只白皙的手指捏着碗筷,那天的菜对于福利院来说已经很丰富了,但对于贵族无疑是粗糠,本以为少年会像嫌弃院长那样嫌弃这些饭菜,苍鹤夹起一叶白菜放进嘴里,露出满意的笑。
富养的孩子有种残忍的善意。
福利院的孤儿讨好他,他嘴上说着谢谢,也很习以为常地接受别人的照顾,早就习惯了当人上人,并没有觉得他人的讨好有哪里不对。
也有一些年纪小、见识还不足以支撑考虑未来的孩子也不怕得罪了他会进不去国教会,只看他穿着昂贵,趁机求他给点什么,苍鹤愣了一瞬,也大方地取下来送给了那个孩子。
燕南飞自然没清高到可以对苍鹤的权利熟视无睹,也不肯挤在一堆孩子里面红耳赤地献媚,他默默地替苍鹤拉直卷起来的衣角,苍鹤察觉到了,在被簇拥中转过头来冲他微微一笑。
啊,自己是真的怎么都想不起苍鹤当年的模样。
午后树影斑驳,苍鹤坐在秋千上,他踩着细小的沙石嘎吱嘎吱,走到苍鹤身后,所有记忆都那么清晰,像是昨天发生的那样,就苍鹤的脸,转过来,是滴滴答答流淌的黑色液体。
他轻轻推了推,秋千摇晃了起来。
“你不用午休吗?”苍鹤如此问道。
燕南飞摇摇头,“我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
他带着苍鹤去爬那些沟通了各个房间的管道。一直循规蹈矩的富家少爷显然是没有过这种无礼的体验,趴在逼仄的管道中,用自己昂贵的定制衬衫擦灰,但他眼睛亮亮的——啊,不对——此时此刻的燕南飞想,他应该是看不到那一滩液体的眼睛的。
回忆继续。
两个小家伙途径厨房,听到厨娘抱怨:“真是讨厌的贵族啊,不会剔鱼刺就不要吃鱼好了。”
两双眼睛凑在排气扇的缝隙前偷看。
不像那一堆丢在水缸里的杂鱼,案板上那条鱼从长相就透露着一种昂贵,胖胖的厨娘在狭窄的灶台之间艰难移动,小心翼翼将鱼片好,用镊子抽出细小的刺丢在旁边的碟子里。
“哇哦。”燕南飞悄声感叹,“高级货。”
苍鹤看得更努力了,橘红色泛着冷光的鱼皮让他微微皱眉,“恶心死了。”
燕南飞调侃道:“你们这种少爷,应该也没见过食物本身的样子吧?而我们这种人,只知道它值钱,用命去捉它,却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苍鹤挑眉:“这有什么难的?等下我那份饭给你。”
“嘻,那大婶知道了她辛辛苦苦捡干净刺的鱼肉被我们这些‘小短命鬼’给吃了,不知道会不会又把脸给气红。”
两个人又凑在排气扇那看了一阵,苍鹤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燕南飞知道不能再久待了,就找了条近路,从福利院祷告室讲台下的通风口爬了出来。
两人推开祷告室的门要离开时,国教会主事正站在门口,看他举起来的手像是要准备拉门。
他看见苍鹤,眼神温柔:“原来你在这。”
苍鹤甜甜地笑了笑,走到主事身边,将手交给他握住。
很奇怪的牵手方式,十指相扣。长辈会用这样的方式牵一位晚辈的手吗?燕南飞瞧着,心里不明白,他并没有被长者宠爱的经历,但看着苍鹤的笑,那张滴答着浓稠液体的脸只看得到笑容,能将嘴笑出这样的弧度,大概就是被爱着的感觉吧。
主事带走了苍鹤,空荡狭窄的走廊将主事的话压得模糊:“交到朋友了?”
燕南飞的记忆里,苍鹤咯咯笑着,好像没有回答。
直到晚饭时,苍鹤果真主动坐到了燕南飞身边,将两人餐盘调换。
足够好的鱼是不需要做熟的,放在紫甘蓝叶上的六片带着血丝的生鱼肉,点缀不知名植物捣碎绿色的浆,富人们把这叫做原汁原味,就是观感上看起来就有些恶俗。
燕南飞挑起鱼肉塞进嘴里,两人相视一笑。
当然,燕南飞还不至于把自己的以后压在这一两口鱼肉的交情上。
夜深,保育员拿着手电筒巡视过每一间宿舍,浑黄的光消失在楼梯拐角时,燕南飞飞快地跑出宿舍,弯腰将自己藏在阴影里,来到祷告室,小心翼翼取下祷告室讲台下的通风口上装着的铁网,轻车熟路钻了进去。
最近院长对财物的丢失有了警觉,他的目标是睡在客房的苍鹤和主事。真要感谢设计这座建筑的人,不知道是哪来的趣味,几乎每间房都有通风管道,让他这个小贼一路畅通无阻。
警惕的他忽然间看到透进管道稀薄的光,这说明客房里的人还没有睡。燕南飞迟疑了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是院长低低苦求祷告。
“神啊,原谅我的罪孽。”
燕南飞悄无声息地爬过去,往下看,落入眼中的一幕让他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苍鹤裸着身子坐在床上,消瘦的背脊微微弓起,椎骨一节一节顶着皮肤。他双脚被麻绳拉开绑在床角两端,本该隐匿着的、耻人的器官暴露在昏黄的电灯下,还在发育中的东西尚且是嫩粉色的,苍鹤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半长的头发垂落,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悲悯。
院长跪在地上,双手作祷告状哭泣:“作为您最虔诚的信徒,我不该贪恋金钱铜臭,以您的名义大肆敛财。”
他一边说着自己的罪恶,一边去含苍鹤垂在腿间的柔软,他用舌尖刷过柱体,舔舐沟带,苍鹤颤着声呻吟,双腿努力想并拢,只是徒劳的被麻绳磨破脚踝。
“神啊,为您的信徒降下惩罚吧。”
院长用力将那算不上男人的物件放在嘴里吸裹,苍鹤痛得直颤,头发汗湿在脸上,在院长期待的目光中,像是被下了什么禁锢,什么也做不到。腿间的柔嫩始终软趴趴的,院长甚至用了牙齿去咬,苍鹤已经痛得嘴唇惨白,蘑菇状顶冠上的孔洞只滴出两滴清液,院长如蒙大赦,竟有些泪眼迷蒙。
“神啊,您终于肯接受您愚笨的信徒了吗?”
院长起身掏出早已肿大的性器,抵住苍鹤的后穴。
他低声喃喃:“神啊,帮您愚笨的信徒洗清罪孽吧。”
挺腰深送,捅入苍鹤的身体,苍鹤痛苦哀鸣了一声,鲜血落在米黄色床单上,像两滴泪。
铁架床嘎吱嘎吱响着,男人的粗喘,少年的哭泣,煤油灯在摇晃。
燕南飞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的一一幕,惊吓过度使自己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有什么毛绒绒热乎乎的东西在钻着自己的裤脚,又是一吓,让他回过神来,伸手一抓,是一只快有脸大的大耗子。
他并不害怕这种下水道生物,毕竟也算是同类。
燕南飞又看了眼痛苦不已的苍鹤。
客房他没少来光顾拿东西,铁网被他撬得次数多了,只是虚虚卡在框里,他一只手就能将铁网取下。他略一思索,将手里毛光水滑的黑色大耗子丢出去,正正好砸在院长后脑勺上。
瞬间,他闪回管道里。
院长被吓了一跳,往旁边躲去,丑陋的器官从苍鹤身体里出来,粘稠的液体射在了地上。那耗子也是受惊过度,在院长身上乱爬乱咬,尖锐地吱吱叫着。
苍鹤却不觉得害怕,他眨着那双漂亮的眼,看着没关严实的通风管口。
燕南飞急着逃走,没有看到后面的事。第二天早餐前的祷告时院长没来,是助教走上讲台,他身后站着穿着华丽的苍鹤和那个主事。
苍鹤神色如常,笑容自带冷漠和疏离,昨晚就好像是独属于燕南飞的噩梦一样。
助教道:“国教会要挑选五名圣洁的孩子培养。”
“孩子,你看上了谁?”主事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苍鹤的脸颊,看向福利院孩子的眼神是那么漫不经心,“我记得你有一个相处得很不错的朋友。”
苍鹤眼神飞快地扫过燕南飞,随手点了五个孩子。
他没有选择他。
那五个孩子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坐上豪华的车离开了福利院,尾气喷了他们这群落单的可怜人一身,燕南飞咬牙切齿。
至少燕南飞还在福利院的那两年里,是特别特别恨苍鹤的。
他救了苍鹤,院长因此阳痿这也是他很多年后才知道的而性情更加古怪残暴,苍鹤就这么把他留在了福利院吃苦,直到他逃出来。
后来燕南飞做了杀手这个职业后,也了解了一些上层的事,才有些后知后觉,苍鹤其实是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