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赵俊臣不由是轻声诵念着这首《十不足》,反复好几次。
到了最后,更是自己胡编了一个小曲,拍着大腿、闭着眼睛,轻唱了起来。
当轿子抵达了赵府之后,赵俊臣的表现已经再一次的恢复如常。
返回赵府之后,赵俊臣原本是想要先去后宅见一见自己的几位妻妾、向她们报一声平安。
然而,赵俊臣刚刚迈步走入赵府,就听到府里管事禀报,称是几位徽商领袖——林云璞、白明宇、戴逢福等人,不久前已经抵达了赵府,如今正在府中客堂等候着赵俊臣的接见。
听到禀报之后,赵俊臣无奈摇头,道:“这些徽商,当真是消息灵通,我不过是刚刚返京一个时辰,他们就已经收到了消息、赶到府里等我了,也不让我稍歇片刻……”
口中抱怨之际,赵俊臣也改变了脚步方向,向着赵府的客堂走去。
虽是有些抱怨徽商们的求见急切,但赵俊臣迈步进入赵府客堂之际,却已是换成了一张笑脸,率先说道:“各位见谅!本阁返京之后,先是去了宫中一趟,向陛下禀报建州女真请降的事情,耽搁了不少时间,却是让各位大老板久候了!”
见到赵俊臣现身,林云璞、白明宇、戴逢福三人连忙是起身行礼。
他们上次见到赵俊臣还是半年多之前、组建“联合船行”的时候,那时候赵俊臣还是一个声名狼藉的户部尚书,但如今赵俊臣却已然是战功赫赫、名扬天下的内阁辅臣了,地位可谓是不可同日而语,所以这几位徽商见到赵俊臣之后,态度也是愈发谦卑起来。
林云璞连忙说道:“赵阁臣权高位重,乃是国之柱石,自然是日理万机,我等几人就算是等候再久也是心甘情愿,只要是赵阁臣不要嫌我等打扰就好!”
白明宇则是讨好道:“我们这次拜访赵阁臣,主要是为了道喜而来!听说了赵阁臣在陕甘三边的赫赫战功,又进入内阁辅佐政务、被陛下册封为不世新成伯之后,我等徽商就皆是欢喜不尽,连忙是快马加鞭的赶来了京城,想要亲自向赵阁臣贺喜!”
随后,戴逢福则是从袖子里掏出一份礼单,双手捧着交给了赵俊臣,笑道:“这是我等徽商的一点心意,还请赵阁臣收下。”
赵俊臣让三人免礼之后,就收下了礼单,随手放在一旁,似乎是并不在意这份礼单的轻重,但他对待这三人的热情,却是悄然间变得真实了许多。
接下来,赵俊臣与三位徽商领袖先是漫无边际的聊了一些闲话,赵俊臣向他们讲诉了一些陕甘三边的事情,让这三人皆是抚掌赞叹、趁机讨好,这三人也向赵俊臣禀报了“联合船行”这半年以来的情况,同样是成果喜人、收益丰厚,让赵俊臣不由是连连点头称赞。
随后,林云璞则是不经意间提到了赵俊臣即将要在北方各省推广商税整改的事情,似乎是也想要参与其中。
对于林云璞的试探,赵俊臣则是笑容不变的直接拒绝了。
北方是晋商的势力范围,南方是徽商们的势力范围,当初赵俊臣在南方各省推广商税整改的时候,就没有让晋商们参与,如今北方各省也即将要推广商税整改之事,赵俊臣自然也不会让徽商们参与其中。
就像是德庆皇帝总会出手平衡庙堂各派系的势力一样,赵俊臣也在徽商与晋商之间玩弄着相互制衡的权术,并不会让任何一方的势力过于强大,让双方的财力与影响力相互制衡,然后赵俊臣才容易控制他们。
更何况,北方各省的商税整改计划,不仅是赵俊臣为了增强朝廷财政收入的考虑,也同样是抛给晋商们的一个肉骨头,就是为了转移晋商们的注意力,让他们不再是与建州女真以及蒙古各部进行走私生意。
所以,若是让徽商们也参与到北方各省的商税整改计划,晋商们不仅会心中不满,收益也会降低,说不定就会重启走私通敌的生意,这是赵俊臣绝对不能容忍的。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态度,林云璞等人倒也没有太过失望,这本就是他们早有预料的事情,只是想要试探一下赵俊臣的态度,并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见到赵俊臣直接拒绝之后,他们就不再多提了。
再然后,这几位徽商却又开始谈了另一件事情——而这件事情,才是他们这次拜访赵俊臣的真正目的。
只听白明宇突然叹息一声,道:“我等这次赶来京城拜访赵阁臣之前,曾是听说了一个消息……说是前任内阁首辅沈常茂垮台了,是因为他利用漕运衙门的漕船行了走私之事!
唉,自从‘联合船行’成立之后,朝廷的商税已是极低,沈常茂身为当朝首辅竟然还是为了区区小利、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以走私而牟利,这件事实在是太不应该了,鄙人生平最是厌恶那些逃税走私的行径,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也是心中激愤,也怪不得陛下会罢免了他的官职。”
白明宇在加入“联合船行”之前,曾经是江南地区最大的走私商人,这个时候却是义正言辞、满脸凛然。
另一边,戴逢福则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态度,马上就提出了质疑:“朝廷罢了沈常茂的首辅之位,固然是大快人心,但漕运衙门这一次公器私用、把漕船借给沈常茂走私牟利,难道就没有任何过错吗?依小人来看,漕运衙门的过错比沈常茂还要更大!但偏偏朝廷只是追究了沈常茂的罪责,对于漕运衙门的过错却是一字不提,这就有失公允了!”
林云璞也是肃容点头道:“是啊,漕运衙门的积弊极大,衙门里的所有官员也都是贪心妄为之辈,利用漕船之便利,每年都有大量的走私之事,这一次只是沈常茂走了霉运东窗事发罢了,实际上沈常茂的那点走私数量对于漕运衙门而言只是冰山一角罢了……若是朝廷想要彻底打击京杭运河的走私,就绝不能无视了漕运衙门的恶行!”
白明宇偷偷打量着赵俊臣的表情变化,接口说道:“其实吧,随着咱们‘联合船行’的规模越来越大,这漕运衙门的权职就已经显得有些多余了!朝廷每年运往京城中枢的漕粮与漕银固然是关系到了国本,但漕运衙门每年运送漕粮与漕银的时候都会整出一些幺蛾子,可谓是事倍而功半……要我说,朝廷还不如把漕运之事直接交给咱们‘联合船行’,以咱们‘联合船行’的实力,接手了漕运之责以后不仅是成本更低,也不会像是漕运衙门一般公器私用、效率低下,对朝廷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听到这几位徽商一句接一句的讲话,赵俊臣终于是明白了他们这次拜访自己的真正目的。
原来,贪心不足乃是人之本性!
随着“联合船行”的规模越来越大、生意越来越好,徽商们的野心也是越来越强。
到了现在,他们已是看着漕运衙门碍眼了起来,甚至还想要吞并漕运衙门的部分权责!
对于徽商们的这般变化,赵俊臣的心中既是欣慰、也是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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