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吐了(1 / 1)

市里排得在前三的高档餐厅,正值饭点,上座率极高,但接待数量设了限制,走动的人并不多。

“小老板,你没事吧?”王强当过兵刚退伍,练了一身的腱子肉,顶着个寸头,个儿不高,堪堪到黎槿下巴。

既是司机也算小半个保镖小半个“保姆”,伸着手臂把衬衫撑开,搭在黎槿肩头,打开车门又拿了瓶水,拧开递给他。

男生们为了能把外套脱下,给带来的女孩子套上,好展现绅士分度,故意将包间的冷气开得很低。

而黎槿从家里到酒店,都是在车上,适宜的温度让他下车时忘记拿外套,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短袖,在对着风口的位子,被冷气吹得受不了,眼看要感冒流鼻涕了,不得不出来找衣服。

黎槿往喉咙里灌水,微微闭起的双眼,昏黄路灯,底下明显两团红色,分不清是冷到了还是又喝了不少酒。

王强用经验猜测两者都有,看不下去,忍不住劝道:“年纪小也不能这么使劲造啊,多伤身体。”

黎槿摆着手说“没事,没喝多少。”笑起来时露出洁白整齐的几颗牙齿,“大家今天开心嘛,陈琛给点了酒,哈哈,总不好就我一个喝椰子汁”

话才说完,黎槿猛地一捂住嘴,衬衫掉地上了也顾不得捡,飞快跑到树下,弯着腰就把刚喝进去的水全吐了。

王强吓得追来,手忙脚乱给他顺后背,嘴里“哎哟哎哟,你看看,你看看”地叹着气。

路上明亮的车灯晃了下眼睛,是一台车经过,停在大树不远处,他们车子隔壁空出来的车位。

黎槿很瘦,在白色的宽松t恤里,更单薄得像白张纸。胃里翻江倒海,身体跟着难受得一直在颤抖,吐半天,也没吐出什么东西,显然一坐进包间里,东西没吃两口,光被灌酒了。

缓了一阵,黎槿用剩下的小半瓶水漱了口,纸巾擦擦嘴巴,嘴唇是被摩擦出的嫩红色。

那台车的车窗开着,有人从车上下来,视线侧着投往这边,细长漂亮的丹凤眼,两道剑眉因为看到了刚才的动静而紧锁。

黎槿意外,愣了一瞬,然后反应过来,把纸巾挡回嘴上,僵硬地把脸偏开。

王强背对着,对身后路过的人一无所觉,看黎槿好像没有急着要回餐厅包间,便再一次起了劝说的心思:“要不,今儿就别在这儿吃了吧,和朋友说一声,先回去好了?”

黎槿余光瞟到那道身影进了酒店,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摇摇头,轻声地说,“毕竟是特意喊了我过来吃饭,我不好叫他们扫兴。”

王强能怎么办,黎槿是大老板的儿子,不是他的儿子,他对黎槿只能委婉地建议,又不能命令,管不了黎槿。

说什么吃饭,哪回不是喝得酩酊大醉,最后被哄着骗着买单?去的又全是价高的餐馆或者酒吧,一顿的费用要五位数往上了跑,如果酒点的贵了,还得六位数打底。

那些瓜娃子,贪得无厌还心思贼坏,要换在部队里,早被揍得哭爹喊娘。王强暗暗地骂。

“您说是他们请您吃饭的,”王强提醒:“你大学时他们一放假就跑来让你请客,那这回总轮到他们,不该由您付钱了吧?”

黎槿笑笑:“王哥就放心好啦,不会的。”

王强一声不吭,很显然,小老板的这句话说了好几回,没一次成真的,一点信服力也没有。

黎槿把手上的垃圾丢进垃圾桶,进去前忽地又返回来,隔着车门,透过车窗对车里的王哥拜托:“别告诉爸爸妈妈,他们够忙了,这点小事,不好让他们再替我担心。”

王强年纪只比黎槿大上四五岁,没结婚也没谈到女朋友,亲戚不在这边,王强把黎槿当小老板也看做半个弟弟。

虽然雇他的是黎槿他爹,但他更多时候是被要求跟着黎槿服务于黎槿,而黎总并没有下达过要他汇报黎槿行踪的任务,他很有职业道德地不会多嘴。可同时他更不希望黎槿像个软柿子,任人拿捏。

黎槿似乎捕捉到了对方眼中的担忧,抿了抿尚且湿润的嘴唇,柔和又明亮地笑着保证:“他们以前在读书嘛,现在毕业工作了,他们肯定有工资有能力付款了。王哥,我没有那么笨的,我知道分寸。”

粗糙的兵哥大汉给黎总开了三年车又跟了黎槿快两年,黎槿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连着把王强在部队里养出的性子也快磨没了。

王强无奈点点头,只说自己就在这里等,有什么事就联系他。

然而,

那个就差举手发誓,说自己不笨、会很有分寸的人,在一个小半时后,满身酒气,蹲在了只剩残羹剩饭和空酒瓶的包间的沙发边上,脑袋埋在手臂弯里打电话。

“王哥,”黎槿不好意思地揉揉头发,“你那儿有五千的现金吗?月尾我卡里活期不够了,过两天等零用和工资到了,我立刻转给你”

王强的声音停顿了差不多十秒,才传过来:“又是留您一个买单?他们人呢?”

黎槿回忆了一下,把他们各式各样的告退理由归结一下,剩了一个原因,便是临时有急事要走,先回去了。

“这顿饭花了两万多,我本来是够的,林玉说他父亲过生日,没钱买礼物,想拿瓶好点的酒走,所以才多花了一万嘛”

黎槿不太有底气,加上喝醉了,声音断断续续地越说越小:“陈琛要结账,发现钱包被人偷了,身无分文,回家坐公交的钱还得借。王哥,我真的不好拒绝”

“没多少钱,不用告诉我爸,也别和我妈说,我自己可以解决好。”黎槿再一次拜托,醉得不舒服害得鼻子也堵。

听筒里传来王强在那头的叹息声,大概以为他又吐得离不开洗手间马桶,“您先找个干净的地儿趴着缓缓,别吐完睡马桶边上了,我马上过来接您。”

黎槿道了“谢谢”,扶住额头,挂断了电话,想和候着他给钱的餐厅经理说句抱歉得等会儿,很快就能结账。

怎料,一抬头,打开门的门框边上,站着的不仅是穿着制服挂着耳麦的餐厅经理,还有另一道颀长的身影。

能当模特的身材,腿长个高,黎槿蹲着,不得不把头后仰得脖子酸才能看到那张脸。

门牌上的小灯,光线恰好往下,照在发丝,斑驳的线条印在男人五官立体的脸。

有小臂那么长一条的费用明细,江拾云用两根手指夹着尾端,是等得无聊了,刚把全部看完。

餐厅经理觉得氛围好像静得有点过分,笑呵呵地从中调和道:“这位客人也结束了饭局,就在隔壁的包间呢。正好路过,咱们门开着,他看到了您说是您朋友。您在打电话,这个账单又恰好放在桌上,这位客人无意看了两眼”

既说明了前因后果,也撇清了干系责任。

顾客是上帝,经理是个万金油,夹在中间却谁也不得罪。

江拾云把明细条压回桌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缩成一团仰着头醉得满脸通红的黎槿:“既然没钱,大可以换一家餐厅,为什么还要打肿脸充胖子?”

黎槿头昏昏地,像是看入迷了,等反应过来是在和他说话,没忍住冒出声惊讶的“啊?”

紧接着他想起自己的状态,肯定乱糟糟狼狈不堪到了极点,黎槿又羞又怂地把头低下,哼出个没多少力量感的反驳:“我没有。”

没有?没有就不会六个人吃了快四万,还要找人借钱买单,不敢告诉父母。

有这么多的时间,不用来好好读书、镀金谋划将来,或者努力工作图个平淡稳定,反而是光学会了虚度光阴,沾的满身臭酒气。一如既往,不知上进的废物。

江拾云还有更多、更重的话,瞥见黎槿抱住双腿耷拉着脑袋将脸埋进膝盖的模样,又烦躁得不想多浪费口舌:“无可救药。”

黎槿咬住嘴唇,抬不起头。听着江拾云继续用那疏远的语气说:“这笔钱我帮你给了,以后做事前先掂量后果。”

“”黎槿攥紧了手指,沉默两息之后,闷声闷气回答:“王哥就在外边,一会儿就过来了,他会帮我付钱的。”

江拾云从看到黎槿起,夹紧的眉头没松开过。

提到的那个王哥,火急火燎地,一路寻着房牌号跑来,找准了对上了号,一把推开了挡在前头的高个子男人,果然看到醉醺醺的小老板,“哎哟,让找个椅子,怎么坐地上,这回去可得着凉啊。”

“我没事”黎槿手软脚软,被扶着坐到沙发。

他喝酒,常常上头慢,但后劲儿大。上一秒还能磕磕绊绊和江拾云对话,现在已经舌头发麻得快说不出字。

模糊的视线,嗡嗡作响的耳朵,听不清王哥在和餐厅经理说些什么,只看见边上的江拾云,扫了眼王哥再看了眼他便转身离开。

挺拔身影,没有丝毫停顿,没入如时光机一样扭曲的门,最后的一点衣角也消失了。

黎槿再压不住涌上喉口的酒,连滚带爬跑向记忆中包房里洗手间的方位,在王哥惊慌的呼喊下,跪在马桶前吐了个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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