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最后一名学生从礼拜堂离开了。还是不见亚瑟的身影。莱涅眼望着幽深的门口。他注意到圣彼得的雕像被夕阳笼上一层玫红,他高擎着的天国钥匙看上去简直像是真正的黄金。基督把钥匙交给了他,他又把它交给了什么人?在这里他目睹过多少次日落了?
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场无稽的假想中,不过他随即振奋起来,因为从山墙投下的阴影中,姗姗出现了熟悉的身影。那倔强的年轻人走了出来,步伐迟缓,但是仍旧挺直身体。他也发现了迎上来的莱涅,于是展现出一个疲惫的微笑,“原来你还在这里。那些家伙不肯放我走,一直拖到现在。”
莱涅眯起眼睛,抱着双臂冷冷地说,“从心底里,我不能否认他们所作的是正确的。”
亚瑟的表情严肃起来,针锋相对地回道:“但是我不得不说,我认为我做的也是正确的。告诉你,我最终也没有向他们告解。这项荒谬的仪式根本就应该废除了。”
“这样就满意了吗?”莱涅讽刺地接道,“接下来你还要废除什么?临终礼?主教制度?集体代祷?还是教会?”
“很好,”亚瑟生硬地打断他,“我很欣慰你这样理解我的意思。”
“不要太沾沾自喜,‘法维拉’。你根本不知道人们需要的是什么。你把千百年来组成、支撑他们的经纬全部拆散,但你有把握重新构置一个更好的吗?‘拆毁圣殿,三天之内重新建造起来’?在任何方面那都将是一场可怕的空虚和危机。你给世界带来的礼物,归根结底只有分裂。”
“唯有这句话,你说对了。我不是早就提醒过你吗?”亚瑟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阴沉冷峻。他扬着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实在告诉你们,我来不是为了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动刀兵。’”
这句宣告反复在他们的胸膛中回荡着,仿佛不绝的钟声。“果然是你……”莱涅垂下头,自嘲地笑了。原来如此。就是这样的黄昏。就在这大门前。他们两人已经有过一场安排之外的对峙。“那时你看着我对他们讲话,是不是在暗暗地嘲笑我?”
“你错了。我不打算嘲笑任何人。也不想刻意与谁为敌。”亚瑟伸出手指着他,平静地说,“但是对那些想使滔滔河水逆流的人,我只能报以怜悯和遗憾。”
当亚瑟转身离开的一刻,莱涅曾想要追上去,却根本无法动弹,只是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出长长的一道黑色,好像是无形而不可抗拒的手,在地上凭空给人心划出的一条深不可测的界线。
他在空荡荡的回廊里走着,跌跌撞撞。两旁矗立的雕像在昏暗的光线里黑黢黢的,就像一个个虎视眈眈的幽灵。他知道它们都有眼睛,甚至有嘴巴,在质问他、讥诮他,向他围上来。他急速地想逃离这里,却发现这条路似乎没有止境,没有出口,在混乱的视线里碰触、摸索到的只有冷冰冰的大理石像。突然从那中间伸出一双手抓住他。“不——不!”他挣扎,反射般地大叫,“为什么要逼迫我!”
“维尔纳,振作点!”那个人摇着他的肩膀,骇然地说,“是我!”
他抬起头,额上冷汗涔涔。光线改变了角度,几束黯淡的光线从长窗照进了狭长的走廊。光点燃了稍许理智,他认出了熟悉的面孔。“汉德尔……”莱涅喘着气,无力地将头靠在朋友的肩上,骇人的苍白还没有从脸上褪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