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藤蓼(1 / 2)

〔一〕

大雪之后,春天迅速崭露头角。人行道上的杨树,蓄足了沉甸甸的花种。

校园里一种廉价植物的蔓延速度惊人,是一层夹杂白花的浓厚绿荫,既可以长在地面上又可以像常青藤一样攀附上墙。

〔二〕

藤迁和女生停在单元门口。

“那我就只送到这里啦,你到了楼上给我发条‘平安短信’哦。”嘱咐道。

女生乖巧地点点头:“知道了,谢谢你。”

“回家吧。”

女生走出几步,又回过头,看见男生仍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自己,瞳孔里的善意使眼睛弯了一点。

心忽然陡增重量沉下去。

“呐,藤迁,你喜欢的人是乔绮吧?我不是白袜队的球迷。”亚弥摘下头上的棒球帽,把缭乱了的发丝重新顺好“对棒球我也一窍不通。帽子是乔绮送给我的,因为我喜欢的动漫形象戴着和白袜队相似的帽子。同样,我也不是你的球迷,对不起,我说了谎。”女生低头垂着眼睛笑了笑“说谎的原因么,应该是显而易见吧。我喜欢你。”

亚弥重新下台阶,从光亮的楼道里走回夜色中,不太自然地笑笑。

“乔绮是我最好的朋友,对我来说,虽然你也很重要,但乔绮更重要,总是在这份友情里照顾我,包容我、迁就我。最喜欢的人和最好的朋友,我怎么能看着他们因为我而不幸福?所以——”

〔三〕

“和乔绮在一起吧。”

〔四〕

两周前亚弥和藤迁通过共同的朋友乔绮正式认识,在此之前,亚弥已经暗恋藤迁好几个月了,但身为“大众情人”的藤迁却没有注意过她。随着相处的机会增多,也了解到一些不曾知晓的事实:原来藤迁和乔绮不仅是同学和同社团的好友关系,居然还自从上高中起就是邻居。

起先亚弥由于独处的紧张,硬拉乔绮去当电灯泡,但逐渐看出了端倪。

藤迁对待所有女生都是同样友善却保持距离的态度。抱着侥幸、奢望与众不同的亚弥发现例外的那个不会是自己,而早就是乔绮。

就像歌里唱的“你总是用右手牵着我,但是心却跳动在左边”这种细节敏感的女生可以很轻易地察觉。相比起来,作出抉择要比认清事实艰难得多。

一天翘了体育活动课拉上藤迁去逛街、打电玩,最后累了在咖啡店歇脚,窗外是阴沉空旷的广场。乔绮不在。

亚弥以玩笑的口吻试探:“为什么没有想过和朝夕相处的乔绮交往?”

藤迁同样以不太严肃的语气说:“没听说过那个生物学研究么?从小在同一屋檐下成长的孩子互相间吸引力很小。”

虽然手里还捧着满满一杯馨香,但某些柔软的思绪却已经穿过落地玻璃窗,消失在市中心灰色调的建筑群里。

藤迁没有解释“没有想过”的原因,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在意着乔绮。

不是没有想过。而且,高一才认识,不能算是“从小”避重就轻模棱两可的答案,只不过不想伤亚弥的心。

因为外放的个性,所以藤迁对乔绮的喜欢和亚弥对藤迁的喜欢一样显而易见,但乔绮的想法,作为最亲密的朋友的亚弥也不能确定。

一头热地希望她能开心,可是

〔五〕

昏暗路灯的照射下,女生的脸上显出如释重负的光泽,是一种年轻女孩才有的自信并带着期望的生动微笑。

在弧线末端微微上扬的眼角,不藏半点抑郁。

藤迁觉得她像一朵颜色鲜艳的花在摇动,有点想摸摸她可爱的圆额头,但为了不再引起误解没有那么做。

对比着亚弥的小轻松,藤迁只感到血管中那一脉隐忧愈发鲜明,一反常态地叹口气说:“两个人在一起并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乔绮有解不开的心结。”

“诶?你指的是那个传闻带来的负面评价?”

答案出乎亚弥预料,但其实事后的反思也并不唐突。

〔六〕

体育课时,女生们两人一组练习即将考核的垫球。

亚弥夹着排球迅速飞奔向羽毛球场边的一块空地,然后又蹦又跳兴高采烈地朝乔绮招手。从远处看,像只刚刚霸占了地盘的小狗。

乔绮想象了一下亚弥摇尾巴的画面,忍住笑加快了步伐。

比起抢夺地盘的长项,亚弥在球技方面就不太让人满意了。平均来回垫三次排球必然从亚弥胳膊上飞去不明方向。每次都是运动神经极佳的乔绮去把球追回来。

“我说,你要朝前朝上发力啊,两只手力道要平均,不要经常乱发怪力!”乔绮再一次抱着球跑回来时,终于忍不住“指导”她。

quot我哪有乱发怪力!”女生不服气。

这种程度的狡辩早在乔绮的意料中,所以没再继续苛责。无非是等考试时,自己要左右跑动频繁一些,不是不具备让她过关的实力。这样想着,重新向上抛起了球。

很快,球又飞了出去,在近处弹跳了几下,迅速滚向更远的地方。

乔绮刚想追出去,亚弥突然伸出手大喝一声“等一下!”把对方吓了一跳。

“干嘛?”

“这回我自己去捡。”

转身跑了。乔绮望着那个笨拙地追堵着排球却总是被球溜掉的身影,不禁弯起了嘴角。

注意到乔绮的气喘吁吁了呢。

亚弥虽然不擅长运动,但她的优点在别的许多方面。

很快,乔绮意识到这样的美好想法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因为那个追堵排球的身影突然扑倒在羽毛球场边。

没有人碰到她。

乔绮虽然没带眼镜,但因为目光一直追随还是捕捉到了女生面朝下嚎啕大哭这件事完整的前因后果。

自己的左脚绊到右脚。

体育课被迫中止,连平时总立着眉毛显得凶神恶煞的老师也紧张地拜托着乔绮:“你赶紧送她去医务室吧。”

下巴和膝盖都磕破了,渗出血。乔绮一手搀着她另一手从校服口袋里掏出纸巾,撕开包装后抽出一张捂在她下巴上。

虽然只是第一次发生的意外,但类似的不少,因此乔绮的一系列连贯动作显得驾轻就熟。

〔七〕

是我最好的朋友。

对我来说,乔绮更重要。

总是在这份友情中照顾我、包容我、迁就我。

亚弥从乔绮手中接过纸巾。

“和我这种废材做朋友很烦人吧?”

“下巴都破了,说那么多废话不怕漏口水吗?”毒舌的回答,但语气中却并没有实质性的鄙夷和不屑。

在自己的了解中,从来没有超出过这般善良的人。

为什么要听信传闻?

“嗯,乔绮,那个传闻,我一直不相信。”

“什么传闻?”当事者微蹙过眉头,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就是初中时把爱慕者的情书交给老师的传闻。”亚弥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两个女生同时放慢了脚步。

亚弥在对方递过来的疑惑视线中坚定地反问道:“是假的吧?”

〔八〕

“不是负面评价,而是那个传闻本身。”

藤迁的话,亚弥没搞明白。但中心语是传闻是肯定没错了。

〔九〕

还是刚进高中两个月的事情。藤迁无意中听两个女生谈及乔绮。那时候,乔绮在藤迁心目中还只是新邻居的角色,但听见熟悉的名字总还是会特别留意。

“在我们初中还是蛮受欢迎的。还曾经有男生给她写情书。”和乔绮同在3班又是她初中同校同学的女生说。

和藤迁同在9班、与乔绮有过几面之交的女生问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她同班同学,长得高高瘦瘦,很帅的。不过我不太熟啦。”

“那就是金童玉女的组合咯?后来没有交往吗?”

“怎么可能交往?乔绮那种人!”

“她人不是挺好的么?”

“某些方面是挺好啦,就是太那个什么了。她成绩好,又扛着三根杠,被老师宠坏啦。”“怎么坏了?”

“她啊,直接把那封情书交给班主任了。”

“哎呀怎么能这样!”连局外人都开始愤愤不平。

“就是啊,这样让人家多难堪呐。喜欢她又不是什么大错。她瞧不上人家的原因可能是因为那男生成绩不好吧。”

“真是最讨厌这种一本正经的优等生了。成绩好有那么了不起吗?不过,乔绮现在看起来真不像那样的人啦。”

“当时没掀起什么轩然大波,好像仅仅是老师找那男生谈了一次话。我只听当时她们班的人无意中说起过,了解的不是太清楚,进了高中时发现乔绮就是传闻女主角,所以好奇地当面问她。她自己都承认了,绝对不是谣传。”

3班的女生言之凿凿。

9班女生转过头捅捅低头系鞋带的藤迁“她和你一个社团的吧?”

“嗯。”男生直起身,没什么表情。

“是平时一直很骄傲冷血到让人讨厌的那种人么?”

什么样的人呢?

明明和她同年,甚至比她还大87天,却总是不知不觉中受她照顾和关心。

连同棒球队的队友在说起乔绮和藤迁关系好的时候,都会用“像姐弟”而不是“像兄妹”去形容。

是那种骄傲冷血到会把真诚的情书交给老师的人么?

藤迁答道:“恰恰相反。”

却引起女生们的唏嘘:“因为现在她伪装的挺好了吧。其实你没觉得吗?她还是很女王样的啊。”

〔十〕

亚弥咽着口水问:“是假的吧?”

乔绮想起三星期之前的一天,自己蹲在墙角拍摄学校里的植物。藤迁像背后灵一样突然冒出来恶作剧,揉乱乔绮的头发、弄晃了镜头。

谈话间男生把相机接过去翻看之前的照片,看到衬在绿意中的白色花朵那张时停住了。过后他用炫耀的口气问:“知道这是什么植物么?”

“诶?”只顾着拍摄,没研究过。乔绮面不改色地胡诌道“是常青藤吧。”

“你见过的常青藤都开花哦?”“好像你知道一样。”

“我是知道啊。叫木藤蓼。”

“知道一种奇异植物的名字有那么得意吗?”不满于男生欠抽的表情,乔绮把相机抢回来,顺手戳过他的脑袋“小鬼。”

“因为自己的无知恼羞成怒了吧,哈哈,”藤迁自顾自说下去“斑驳的墙壁或者坑洼的路面,如果有什么不堪见人的东西,用木藤蓼来遮蔽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它会覆盖一切,但是”

〔十一〕

乔绮咬着下唇,避开亚弥的目光,视线垂向她淌着一条蜿蜒血迹的小腿,再抽出张纸巾蹲下去。

“很遗憾,不是假的。我就是那样的人。”

夹杂着白色花朵的浓厚绿阴。可以遮蔽斑驳和坑洼的不堪入目的东西。

它会覆盖一切。

〔十二〕

放学时,藤迁和几个同班同学一起上了公交车。车厢里没空位,男生们站着继续谈论某个网游里那套顶级装备怎样才能拿到,吵吵嚷嚷间,藤迁无意从面前的车窗中看见幻象。

静下来揉揉眼睛,那身影反而散发出真实的微光。藤迁转身顺着光线走向寻过去,看见校门口的乔绮。

没错,是乔绮。好像很艰难地搀扶着一拐一瘸的某个人。

藤迁没顾得上和同伴解释一句,匆匆赶在车门关闭前跳下去。

被搀扶的那个如预料是亚弥,浑身好几处擦伤,十分狼狈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上体育课练排球摔的。”乔绮解释道“我正打算送她回家。”

“你也是女生,这样要磨蹭到什么时候?我来送亚弥回家。”说着从乔绮手里接过亚弥的胳膊,乔绮却仍没有放开手。

藤迁嗔怪说:“怎么连体育课都那么卖力啊?我们比赛还不像这样拼命呢。你太逞强了吧。”

亚弥脸有点不自然的抽搐,坦白说:“其实是捡球摔得。”

愣了一秒,男生很不给面子的大笑起来。亚弥又羞又恼,撅起嘴,对方之后的反应却大大让她感动了。

藤迁松开她的胳膊,反身蹲下去:“我背你去对面车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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