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1 / 1)

小厮柏岩上前说道:“公子,少奶奶让人送来了一盅汤。”

六安纳闷儿,这少奶奶昨日不是刚送了汤么,今儿怎么又来送汤了,他们公子又不爱喝这些汤汤水水。

李澈走到桌前,打开瓷盖,熟悉的药味飘过鼻间,他眉头微动,摩挲着瓷盖,揣摩起她近日的“用心”,是对此类补汤起了兴趣,还是突然想起她还有个夫君,也想学学旁人的贤惠。

他随意地合上盖子,无论哪一种,都透着敷衍。

萧时善一心琢磨着怎么把手里的商铺田庄打理好,她虽是不愁吃穿,但手里头的现银少,遇到事情摸不出银子来,那才叫人窘迫。

待到晚间去荣安堂请安的时候,萧时善这才收回思绪,从那些阿堵物转到了现下的事情上,去老太太那边,必然要面对季夫人,躲是躲不开的。

她见季夫人的次数,比见李澈的次数都多,萧时善心里清楚,在这内院之中,季夫人是有极高的话语权的,别看二房的葛夫人为了府中事务整日里忙碌操劳,实际上也只是帮季夫人分担压力,因季夫人喜好清净,不爱沾这些俗务,葛夫人才能帮着主持中馈。平时的小事,葛夫人自己就做主了,但遇到重要的事,还是先去跟季夫人知会一声。

萧时善对她这位婆母的日子可是相当羡慕,掌握着真正大权,还不用自己亲力亲为,出门赴宴也是一帮子贵妇主动跟她搭话,处处迎合着她,里里外外都是如此风光。

在萧时善看来,跟季夫人打好关系要比李澈有用多了,因此从她嫁入卫国公府后一直想表一表孝心,对待季夫人素来是恭敬有加,初一十五去请安,知道季夫人不喜奢华,她还特地穿得素净,都快打扮成姑子了,也没见季夫人另眼相看。

萧时善对此已经不抱希望,若是哪天季夫人突然对她和颜悦色了,她恐怕还得瞧瞧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回想一下,季夫人对李澈也没有表现得如何慈爱,更不要说她这个儿媳妇了,如此一想心里倒是平衡了些。

思索间,忽然听到有人唤了她一声,脚步一停,循声望去,只见大嫂宋静娴从后面走了上来。

萧时善笑道:“大嫂也去荣安堂吧,正巧可以一道同行。”

宋静娴点点头,她与三弟妹每日里少不了碰面,私下却少有交集。她比三弟妹早进门三四年,二人的父亲同在一个衙门,且她的父亲又比萧瑞良官阶高,无形中产生了一种距离。

宋静娴不似蒋琼那般能说会道,善于交际,没有理由也没必要放下身段去结交这位家世算不上显赫但又异常美貌的三弟妹,因此两人至今谈不上熟络。

“三弟妹,苓姐儿的事,还要多谢你和三弟了。”宋静娴想到昨日苓姐儿回来时那副模样,心里就揪心,是她疏忽了苓姐儿,下头的人竟如此怠慢,苓姐儿不见了也敢瞒着不报,若不是李澈把人送回来,苓姐儿一个人在园子里乱跑,指不定要出什么事,想到这儿,宋静娴一阵后怕。

瞅见宋静娴此时的神情,萧时善心道这时候知道害怕了,早管着干什么去了,那么多人还看不住一个呆傻的孩子,可见是主子不上心,下面的人才敢偷懒耍滑,心里这般想着,口中却说道:“都是自家人,大嫂何必见外。我和夫君见到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萧时善毫不客气地把李澈的功劳往自己身上敛。

宋静娴道:“二弟妹刚有了身孕,老太太正高兴,苓姐儿的事也都处置妥当,就不必让老太太再跟着担心了。”

萧时善一听这话,顿时反应过来,这是想封她的嘴啊。

听说当初葛夫人给大公子李潜娶妻,是选了又选,要选个最是端庄知礼的姑娘,最终礼部侍郎家的嫡女宋静娴脱颖而出。

人一旦有了好名声就容易被名声所累,宋静娴便是如此,重规矩重声名,她又确确实实尝过好名声带来的甜头,这就令她愈发重视起来。

然而这般重名声讲规矩的人却有了个痴傻的孩子,口齿不清,张嘴就流口水,甚至在家宴上尿湿了裙子。

萧时善扪心自问,她或许会对苓姐儿有点怜悯,但她很难发自内心的喜欢,也做不到像李澈那样毫不在意地去抱她,只能控制着自己,不要在人前流露出丝毫嫌弃。

那么宋静娴呢,苓姐儿对她而言是不是也像一块需要藏起来的污点,萧时善毕竟没做过母亲,不懂为人父母的心,只能从旁观者的角度猜测一二。

不过大嫂是多虑了,她怎么可能没事找事地去跟老太太提这事,萧时善自个儿还没站稳脚,何必去煽风点火,她应和了一声,愿意给大嫂卖个好。

宋静娴略松了口气,算是将事情告一段落,她虽然心疼苓姐儿但也要考虑后果。如今府里是葛夫人帮着季夫人主持中馈,若是连自家这边都处理不好,又怎么去管整个府上的事,好在事情都已处置妥当,不必再闹到老太太跟前。

两人一起来到荣安堂,因着还有三四日便到端午,萧时善进去的时候,正听到云榕向老太太央着给她们姊妹放几日假。

“不跟着夫子好生学些本事,成日里就知道玩。”老太太看向郑夫人,“四郎也快回来了吧。”

郑夫人笑着点头,“还得过两日才能回来,往年都是初三回府,今年应该也一样。”

三房子嗣最多,共有三女两子,前头的大姑娘已经出嫁,四公子李演在白云书院读书,五公子李淙年纪尚小,府里请了夫子启蒙。

卫国公府的三房里头,只有长房子嗣不丰,得了李澈这根独苗,跟其他两房比起来,要冷清得多。

老太太转头对云榕道:“你四哥都没放假,你嚷着放假要去做什么?”

云榕灵机一动,“我们给大家包粽子!”她也不说自己,po文海废文更新群司二儿尔五九仪司其而是把大家一起拉上,听起来好像是大家的意愿,她是帮着大家说出来而已。

老太太爱护小辈,时常说做姑娘的时候是最自在的,一般府里的几位姑娘想做点什么,她都会支持。

这次也不例外,老太太给几个姑娘放了假,由着她们轻松几日,本也不指望她们个个学成才女,只要知事明理就够了。

要老太太说,真把几个姑娘教成才女,未必就好,太过孤傲,反而失了可爱,像老大媳妇这样的才女家里已经有一个了,个个都成这样,还有什么鲜活气。

“你们玩耍一下也没什么,但得有人看着才行,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可不敢让你领着几个姐妹乱来。三郎媳妇,你跟着她们一道,看着她们点。”

萧时善没承想老太太会提到她,既然都点到她了,她也就接了下来,大嫂性子严肃,二嫂有孕在身,看来看去似乎只有她闲着。

云榕即便不乐意,也没当着大家的面反驳老太太的话。

晚上李澈回到凝光院,萧时善瞬间心思活跃了起来,她拿起一柄绿绢地绣花鸟团扇,脚步轻盈地走了出去,往日是走到厅堂就住脚,这次一径儿迎到了廊下。

华灯初上,素衣美人立在柔和的光晕中,亭亭玉立,婀娜多姿。

李澈踏上台阶,她跟上去,拿着扇子凑过去,给他扇了扇风。

他看了她一眼,萧时善手执绿团扇,一边给他扇风一边自然地道:“入夏之后,一天比一天热了,夫君一路走来,热不热呀?”

李澈抬了抬手,将那柄绿团扇拨开,“不热。”

她都说热了,他非得说不热,忒不解风情了,萧时善用扇沿抵了抵下巴,见他果然是干净清爽,没有一丝汗意,像一捧冰凉的雪,放进嘴里嚼吧嚼吧才能解热又解恨,她迈着步子跟上去。

瓷盆里盛着沁凉清水,李澈洗完手,雪白的帕子就递到了眼前,他接过帕子一边擦手一边看着她。

见他擦干了手,萧时善立马接了过来,把帕子叠了一下,规整地放好,对上他的视线,水汪汪的大眼睛满目真诚地回视过去。

若是她肯照一下镜子,就该想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

李澈绕过她,直接去了西次间,那边饭菜碗箸都已摆好,他坐下来,准备用饭。

两个人在一块吃过不少次饭,李澈还是头一次享受到被她伺候的待遇,一会儿给他舀碗汤,一会儿又用公筷给他夹菜,连那盘白灼虾她也肯伸手去剥。

剥虾这种事,萧时善是不爱做的,既不雅观还弄得手上黏糊糊的,那点腥气,得用滴了玫瑰香露的水洗上三遍才能洗掉异味,要是她自己用饭,她可能因为嫌麻烦碰都不碰。

此刻她捏着一只虾认真地剥了起来,葱白似的玉指细致地剥着虾皮,鲜嫩的虾仁完完整整地剥了出来,轻轻地放到李澈的碗里。

萧时善一连剥了三只虾,对他努努嘴,吃吧。

李澈看着她往他碗里码得整整齐齐的三只虾,抬眸瞥了萧时善一眼,湛然冷淡的眼眸仿佛能一眼望进人心底。

不喜欢吃虾?萧时善擦着手指,瞄着他的神色。

他这么挑剔的么,这可不是个好习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人就是不好养活,有人给他剥虾居然都不知道快点接着。

李澈夹起一个虾仁吃了下去,萧时善弯了弯唇,在小事上他一般不会让她下不来台,或者是懒得跟她计较。

这顿饭萧时善自个儿没吃上几口,全在伺候他了,头一次伺候人还伺候得乐此不疲。

吃完饭,萧时善赶紧去洗手,在瓷盆里滴了玫瑰香露,洗了好一会儿,把手洗得香喷喷的没有一丝腥味才算完事。

微云端了碗香薷饮放到小几上,萧时善坐过去,端起小碗轻啜了两口,放到一边。

她转头找出了针线笸箩,打算给他绣个香囊,既能消磨时间,也可跟他示好,萧时善粉颈微垂,拿起笸箩里的绣棚,细白的纤手捏着绣花针,在金青色的布料上动作轻巧地穿针引线。

绣了片刻,萧时善停下手,端起紫檀小几上的香薷饮喝了一口,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李澈身上,意外地发现,他竟然在出神,真是稀奇。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有一个放了荷花莲蓬的插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得这般出神。

萧时善端着瓷碗,往后倚了倚身子,靠到了引枕上,眼睛瞅着李澈,他生得可真够好看的,清隽雅致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一点点描绘下来,好似在品味一幅绝佳的水墨画。

只是这幅画也太难懂了些,令萧时善感觉即使她能揣着画到处炫耀,享受到人人艳羡的满足,也不能体会到真正懂画的人解其真意的玄妙。

这大概就俗人和雅人的区别,萧时善怜惜地望了他一眼,谁让他落到她这个不懂画的俗人手里了呢,到她手里的东西,那是抠都抠不出去的。

大概白日里看账本看多了,脑子里总围绕着银钱打转,这会儿瞧着李澈,不由得琢磨起他的私产来,看他的大方劲儿就知道他手头不缺钱,不仅不缺,或许还十分宽松。

这让萧时善有点不得劲,她对他的私产一无所知,他似乎也没觉得需要让她知道,她撇撇嘴,捏着针一下又一下地刺着,她居然连他的钱袋子都摸不到。

“呀!”一个没留意,绣花针刺到了指尖,血红的珠子瞬间滚了出来,都说十指连心,被绣花针猛地一刺,疼得她忘了动作,眼睁睁看着绣棚上晕开了两朵暗色血花。

下一瞬,她的手被一把捞起,萧时善仰着头,眼里还水雾蒙蒙的。

李澈一手捏住她的手指,另一只手从她身上抽出一张手帕,对着那根不断往外冒血珠的手指缠了几下,“自己捏着。”

萧时善摁住手指,看到他折身进了内室,几息后,他撩开帘子走出来,“药匣放哪儿了?”

除了刚刺到的时候疼了一下,后来也没那么疼了,只是血流了好几滴,但看着李澈为她忙活,萧时善捏着手,水汪汪的眼眸随着他的身影转动,顿时觉得她伤得不轻,需要仔细地呵护。

听到李澈的问话,萧时善抹抹眼角,“好像在立柜里。”可以说除了屋子没拆,内室里的布置基本上是大变样了,药匣当然也换位置了。

她捧宝贝似的捧着手等他,李澈拿着药匣出来,看了眼老老实实坐着的萧时善,走到跟前,把药匣放到小几上,从里头找出了一个小瓷瓶。

他朝她伸出手,萧时善立马把手放了上去,手帕解了下来,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红色的针眼,这会儿已经不冒血珠了,只是仍然有血迹往外渗,可见她刺得有多狠。

李澈沾湿手帕给她擦了擦指腹,凉丝丝的手帕一贴上来,萧时善一个劲儿往后抽手,“疼……”

“别动。”他握住她的手,给她擦干净手指,把瓷瓶里的药粉往上头撒了少许,用细布缠好。

萧时善抬手看了看,忧虑地道:“这样可以么,我要不要看大夫呀?”

李澈扫了眼她的手指,“不用。”只是被针刺了一下,他实在没看出哪里需要看大夫。

就知道会这样,她怎么说也是受伤了,没看到那鲜红的血滴么,怎么就不用找大夫了,萧时善这会儿显然是想起二嫂蒋琼的那番话,人家夫君巴巴地给请大夫,到她这里就成不用了,她是铁打的呀!

萧时善翘着那只包扎好的食指,低头看了看绣棚,上头晕开两小团深色血迹,这香囊算是毁了,好在也是刚开始做,没费多少时间。

伤了只手指,洗澡的时候很不方便,萧时善几乎是举着胳膊洗完的,好不容易放下来歇一会儿,对着那只没洗到的手感觉极难忍受,哪里都洗了,就差一只手也太难受了,她用湿帕子绕着指尖擦了一遍,凑合着洗完了澡。

平时洗澡就费时间,这次更慢,等她弄干头发出来的时候,李澈都已经睡下了,他也是有先见之明,知道她沐浴慢,先起身去净房沐浴,不用干等着她。

微云疏雨退出了内室,只留了角落里的落地灯,室内的光线昏黄,萧时善解了纱衣,将帐子轻轻放下,而后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她躺在床上,一时没有睡意,抬起左手瞅了瞅,洁白的细布在指腹上缠了两圈,服帖又细致。

侧头看了看李澈,萧时善枕着软枕闭上了眼睛。

不知是伤药功效太好,还是那点伤果然不值一提,次日上药的时候,萧时善指尖上的针眼就已经寻不到了,但去见云榕等人时,她的手指依然仔细地包扎了一番。

“三嫂,你的手受伤了吗?”云桐注意到萧时善手上包扎的细布,惊讶地问了出来。

此言一出,引得其他几个姑娘纷纷看了过来,萧时善抬了一下手,“昨日做针线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手,不是很严重,过段时间就好了,只是这两天不能沾水,不能和你们一起包粽子了。”

云桢接道:“本就是闲来无事,闹着玩的事情,谁又把它当正事了,还是三嫂的手要紧。”是云榕闹着要包粽子玩,她们以前没包过,不过是图个新鲜有趣。

史倩细声细气地道:“夏日伤口愈合得慢,三少奶奶理应仔细着些,看着我们包就好。”

相处了几日,史倩与大家熟悉了不少,三房的两位姑娘都是好性子,且是自家亲戚,即便云榕有时会刺上几句,云桢云桐也不会放任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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