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坛并一个酒杯子放得随意,杯中尚有一半酒液。
这孩子半夜不睡觉不点灯喝什么酒呢,是有什么烦心事吗?杨澔眉心微蹙,看着云雷的眼神便多了点担心。
云雷又拿来一个杯子给杨澔,“喝点?”
杨澔接了杯子却不斟酒,看着云雷一口将杯中残酒干掉,终是忍不住伸手压了他的手,“师兄,酒喝多了伤身。”
“无妨。”云雷抬头冲他一笑,避开他的阻拦又给自己倒上,“喝醉了正好睡觉。”说话间拿了酒坛便直接往嘴里倒。
杨澔看出云雷其实已经喝了不少,平日哪曾见他笑得这般灿烂过,拿了他手中的酒坛放下,“师兄别喝了。”
云雷有些抱怨地瞪他一眼,撑着腮帮子嘟囔,“不喝醉了怎么能睡觉呢?”
“为何非得喝醉了才能睡觉呢?”杨澔耐心哄着已见酒意上头的云雷。
云雷摇头晃脑的样子看上去憨态可掬,可他说的话一点都不可爱,他说:“因为啊,喝醉了,就不痛了,也不会怕了,唔……”伸手来抢酒却被椅子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杨澔赶紧扶住他,少年清凌凌的丹凤眼里一片清明,半点不像有醉意,可是他的行为却告诉杨澔,他是实实在在喝醉了。杨澔伸手抚上少年眼皮,不忍去看那双无辜的眸子,“师兄这么厉害,又会怕什么呢?又为什么会痛呢。”半哄半骗得想要将少年扶到床上去放好。
云雷偏偏不肯配合,使劲儿在他手里扭曲挣扎,嘴里兀自不停,“怕呀,怕的可多了,痛得快死了偏偏又死不掉,还有坏蛋给我看肢解活人生吞人肉,然后告诉我要那样把我给刮了。你知道吗,其实他若真能刮了我倒好了,偏偏就是不动手……唔……哪天才会动手呢……还有啊,你知道为什么不能点灯吗?一点了灯啊,那些碎肉啊白骨啊人头啊就看得可清楚了……我明明是天师,为什么救不了他们呢……我连自己都救不了……那便不看吧……可是……不看也闻得到那些腐肉的味道……他们回来找我啊……他们叫我给他们报仇,问我为什么不救他们……可是我连自己都救不了……连自己都救不了……”
少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脸上已经爬满了泪水,顺着尖尖的下巴滴滴答答往下落入胸前的衣襟里染出一片深色的水痕。
杨澔不敢用力去抓住云雷,只能虚虚将他圈在怀里,随着少年一字一句地吐露心声,杨澔的心渐渐揪了起来,缩成一团一跳一跳地疼痛着,为怀里这个单薄的少年。
他只知他失踪六年,却不知他经历的什么,也不敢问。大家都不敢问,因为这少年自从回来,性子变了太多,究竟是怎样惨痛的经历让一个飞扬跳脱的孩子变得这般敏感沉闷?不问也知,那经历必不是美好的。
杨澔再怎样也不曾想过他那六年竟会是这般煎熬。那时他才多大?十二岁?十三岁?还是十四岁?又或者这六年时光时时如此?究竟是谁这般折磨他?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忍心啊……
胸中一团酸涩生生梗着,让杨澔忍不住深深吸气,心疼,愤怒……般般情绪纠缠纷纭,终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将少年用力揽入怀中,“乖,都过去了,不怕,不痛,从今而后,我会陪着师兄,必不会让师兄再陷于那样的境地。”
像是一个保证,杨澔说的郑重。他知道怀中少年已醉,仍是说的虔诚。也明知自己的灵力远不及这少年,却是说的铿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