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达细细思想了片刻,“罢了,让我们的人去恒林再看看,叮嘱一下,那是暄国京城,让他们做事小心些。”
“是。”
明达想起两人初见她拱手之时的样子——右手在前而左手在后,他本以为她当时是无心之举,只是愈发想不通的是那双手。
“商队的人有几个不是皮糙肉厚?生的白白净净怎么就成了护送商队的人?陆毅成既然说她会功夫,而商队的掌柜敢以女装示人,偏偏她为何不可?这种人既在初云观里生活,试问观里的人,有谁的手生的像个官家小姐似的毫无重茧?”
林子玄确实也觉着蓝宁珞的可疑,顺着明达的话猜测,“许是她在观中不做粗活。”
明达反问道:“她年纪尚轻,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不做粗活难不成要当观主?单是因为有几分姿色,观主就能纵容她不成?真是拿道观的清休地当成青楼了!”
“这倒也是,”林子玄半晌又道:“哦对了,我们的人说,初云观前几日新换了观主。”
明达愣了愣,聚精会神的眸子变得有些空洞,问道:“这么巧,可跟她有什么关系?”
“……”林子玄没想到自家公子能说出这种话来,愣了片刻才敢说话:“听说原先的那位因病痛缠绵,拖了许久,趁着天气变暖,这才闭关。哦对了,那位观主似乎是恒林人,不过那些人说得不确定。”
“恒林……”明达兀自念道两声,忽觉浑身燥热难忍,只是凉风一激便又刹时清醒。“她方才说她的亲人是恒林人,初云观的观主是恒林人……你说她们有没有关系?”
“公子怀疑,这位观主有私生女?”
“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亲人就只能是母女?”
林子玄也为自己的想法懊恼,低低道:“这倒也是。”
明达呆立了片刻方问道:“仲秋人呢?”
林子玄回道:“属下出来的时候,陆二爷正和那位姓宋的掌柜说话。方才一直嘱托属下一定要过来看看。”见明达不再说话,仗着胆子问道:“公子,他方才让属下来问问公子……那位姓宋的掌柜如何?”
明达敷衍了一句:“他眼光很好。”转而又笑道:“什么叫他在和宋掌柜在说话,明明是姓宋的掌柜去找他说话。”
林子玄不解其意,便又听他道:“对了,她念叨着你伤了她的人,你把药给她送过去去吧,定要她收了才行。”
自打收了林子玄来的药,蓝宁珞反倒安静了。云寻在她毡棚里踱来踱去,雪幺要被他绕晕了,于是忍不住发话:“寻哥哥,你老实坐着行吗?”
“我心下不安稳,坐不住。”云寻看着蓝宁珞细细看连国的地图时又问:“少主,那个人做事滴水不漏,还是离他远些罢,自打遇见他之后,就没一件好事发生。”
“没遇到他之前就有好事发生了?先是遇上了‘山匪’,再者又遇上了‘鬼’,还要防着那些官府盘查,哪日安生了?”蓝宁珞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无奈地摇摇头,“他并非滴水不漏之人,只是观察细微罢了。说到底,我仍旧是个女人,再怎么掩盖也会露马脚。”
云寻急问道:“少主既知他在试探,为何还将计就计?”
蓝宁珞取了一支烛火端到案上,白如葱根的手指映着增亮的光顺着一条街道缓缓走了走,这舆图画的这么细致,该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她看了半晌才抬头看了看云寻,“他装金疮药的瓶子价格不菲,而且身上有龙涎香的味道。”
云寻还没说什么,雪幺已跳着脚惊愕,“可他布衣布衫,怎么用得起那样的东西?”
明达让人送来的瓶子的确是贵重之物,皇商巨富当然能有,若说是陆毅成相赠也未可知。可恰恰陆毅成送给自己的回神散只用牛皮纸包着,而陆毅成这个皇商,卖药,卖布,并不对这种瓷器上心。——他如今上心的一点,就只是如何尽快回到他的家中!
云寻兀自揣摩了一番方道:“那个人一介布衣怎么会用这种瓶子?他虎口也没有重茧,反倒是中指有笔墨磨出来的茧子,怎么就是陆毅成的护卫了?”
“说到点子上了。”蓝宁珞朝雪幺吩咐道:“去把他送来的瓶子取过来。”
雪幺答应了一声,随即奉上明达那支瓷瓶。这只半拳大小的白瓷瓶并非纯白色,而是白中泛青,釉层细薄晶莹,瓶身皆雕有暗纹。瓶身虽小,可上面却雕着一人修身欲立观飞鸟静水落花图。
蓝宁珞将瓶身反转,幽幽之光恍惚了一下,而瓶底却印着“同文二十三年造”。
晶国现如今年号建成,听闻当年因张皇后崩而改了“定启”。
“官办磁窑?”云寻反应过来,“‘同文’是晶国先帝的年号,那他……?”
蓝宁珞笑着打断他道:“他是晶国焱城人,又姓明,用这种价值连城的东西自然无可厚非。”说罢将案上那张舆图慢条斯理卷起来,又好笑道:“我久未出门,看来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