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眸中暖了暖,手从单萃儿手中抽出,站起身子从墙边的烛架上取过一盏燃着的烛灯,缓缓将写着霍竹卿三字的长明灯点燃。
微风荡漾,充斥着温暖的日光从窗边斜射而来,将屋内的照射的明亮却又有些昏暗,烛光在此刻显得微弱,随着风而摇曳着烛火,在林夫人的眼中,烛火好似在与她兴奋得打招呼一般。
她缓缓一笑,随后陷入了回忆中,这么多年,逐渐变得有些模糊的身影在脑海中逐渐变得清晰。
在单萃儿茫然不解的视线中,林夫人唇角泛起一丝弧度,抚着手中的细布条望着烛火,沉默片刻后轻叹道:“阿竹他啊,风光霁月,温和儒雅,是当年我们城中最为出众的才子之一。”
林夫人说着说着,似是想起什么无奈的摇了摇头,又道:“不过他生性喜欢这天下的山山水水,旁人都道他素来喜幽静,不过是因为他嫌弃旁人与他说话个没完没了,扰了他欣赏山水的兴致罢了。”
“他连这世间各处的山水都未曾踏足欣赏过,便在年少时为了我失了命,世间也便再没有像这样一个纵情山水之间的儿郎了。”
单萃儿愣了愣,望着好不容易停住伤感的母亲眼眸中随着这话又泛起了水雾,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她想,母亲年少时曾遇见了这样一个足以惊艳她时光的男子,甚至是为了母亲献出了生命,这份情谊可遇不可求,亦是人生中最值得郑希的人。
到此刻,她存于心中的那最后一缕怨恨终是悄然消失。
她应该庆幸那人救了母亲,若是没了母亲,想必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她的出生。
她想要安慰母亲,可话到口中,却又觉得此事应不该由她来说。
一时间,单萃儿的眉间不自觉地拧起,眸中也泛起了忧虑。
林夫人一眼便瞧见了自己女儿的异样,她眨了眨眼,将泪意忍住,冲着单萃儿摇了摇头:“你倒也不必这儿担忧我,这些年,我跟随商队途中,走过大漠戈壁,也行过山野丛林之中,用我这双眼也算是替他看了眼这世间的山,他也算是无憾了。”
说罢,单萃儿就瞧见母亲忽然松开了将细布条攥得紧紧的手,仿若松了一口气,在单萃儿还没反应过来时,那细布条陡然来到了烛火上方。
微弱摇曳得欢快的火焰瞬间覆上了那脆弱的细布条,精心绣制的霍竹卿三字一点一点的,随着耀眼的火焰逐渐被吞噬,顷刻间,便成了一片焦黑的灰烬散落于地。
微风轻柔的拂过,那最后一点灰烬伴着风肆意的飞向窗外,几息之间,眼前便是再也看不到一丝痕迹。
而她带回来的长明灯因这陡然间燃起的火焰,整个烛身已经燃烧了大半,镌刻上的莲花都已残破不堪。
她愕然的看着一脸平静地看向窗外的母亲。
慌忙之间,连忙拿过桌上的茶盏,就想要将四处燃烧的烛身扑灭,可刚动手的瞬间,她的手腕陡然被人捂住。
她艰难的转过头,看着眼眸泛着泪渍的母亲,压低声音不可置信道:“娘!你这是做什么?他不是你爱的人吗!”
林夫人摇了摇头,却没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那莲花烛台上的最后一点蜡烛被火焰吞噬,直至平息后,方才松开单萃儿的手。
林夫人愣愣的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模样,这才开口道:“其实,在你满了十岁那年,我就已经想要这么做了。看着你逐渐长大,也看到了自身面容上的遮掩不住的细纹时,忽然察觉到了岁月的流逝。”
“时间过的太快了,一转眼便已过了十余年,阿竹也逝去了十余年,我不该将他拘束在偏冷的青山寺,他应该去投胎了,如同布纹上写的那样,愿他来世和心爱之人共赴白首之约,一生顺遂。”
“只不过我仍是舍不得罢了,我给了自己最后一个期限,我将它放置在最显眼的供桌上,若是你有一天看见将其带回了,那便是我与阿竹到了真正该告别的时候了。”
单萃儿沉默的听着,母亲的哭腔中带着那么明显的温柔慢慢的说着过往,亲手灭了最后的一点寄托对她而言又是何等的残忍。
她轻轻的抱住母亲,耳侧传来的哭泣如同一个失去了心爱玩物般的孩童。
紧接着,浑身一紧,察觉到母亲紧紧箍着自己的力道,她眉间微蹙,抬眸望着窗外,那消散的风似乎变得更温柔了,小心翼翼地拂过她们,向着远方而去。
她闭了闭眼,低声道:“娘,我不会和你一样的,我这一生,一定能与心爱之人共赴白头的!”
不知道你们要不要看父母篇的番外
第80章
八十
自从与母亲说开了之后,单萃儿经过几天的郁闷之后,心情总算是好起来了。
府内的人虽不知自家小姐和夫人在那次屏退众人的屋内谈了些什么,可这些日子以来,夫人和小姐的关系明显比以往好了不知数倍,他们常常能在府内的院内瞧见夫人和小姐挽着手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
夫人更是连续半个月都不曾外出过。
单府内的人对这两主子的变化自然是可见其成的,暗自为她们而高兴。
主子们一高兴,府内都连带着得了不少赏银,气氛更是一片乐呵,干活都开始有劲儿了。
外头的热闹自然也传进了位于府内偏僻清幽的一处院内。
素日里安静得如同死寂一般的佛堂内,正对大门的前方,是一尊巨大的落地佛像,其四周围绕着一圈各式各样的金佛,玉菩萨,屋内正中央静坐一名玉冠而竖,眉眼浅淡的瘦长的身影。
而此刻,从院外时不时传来的欢快的脚步声以及窃窃私语的小动静就这么飘进了佛堂内。
单修瑾缓缓睁开双眸,茶色的瞳孔平静无波地看着眼前的佛像,唤道:“老安,府内这几日是有什么喜事吗?”
阴暗角落处,同样静坐的老仆用着嘶哑的声音回道:“听闻前段日子,夫人和小姐经过一番秘密详谈后,两者的关系变得更为密切,府内的人这是为夫人小姐感到高兴。”
老仆说完,见老爷半晌也没有说话,浑浊的目光在没有一丝人气的屋内环视了一圈,望着中间的那道身影目光逐渐浮上悲哀,大着胆子又道:“少爷何尝不去瞧瞧小姐夫人,这么多年来,想必您也很想念夫人小姐吧。”
“老安慎言。”有一段时间没有开过口的嗓音稍显暗沉,单修瑾从软垫上站起身,于窗前驻足,背手而立,浅淡的目光静静的看着远方。
对于玉夕和萃儿的记忆,他脑海中仍然停留在前段时间所见到的那短暂的印象。
沉默中带着些许凌厉气质且不再年轻的妻子逐渐替代了数十年前印象中的温婉貌美的姑娘,他听着院外隐约传进的欢笑声,唇角微微勾起,整个清冷疏离的气质随着那一笑瞬间消散了不少。
他说:“想必玉夕已经将一些陈年旧事告诉了萃儿,她们二人的心结自此已解,玉夕今后自是能享儿女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她半生颠簸,半生喜乐,也终究算得上苦尽甘来了。”
说罢,停顿了片刻,无奈道:“还有一件事,老安你忘了,我已不是单家的少爷了,少爷一词早在数年前便已从我身上褪下了。”
老仆跟着单修瑾在佛堂中过了数年,出这院子的机会也并不多,年纪也大了,总觉得自家老主子还在,少爷仍是那个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