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是,杀人可以遥控和延时,但偷东西总要自己出马吧?明华裳没在意月狐语气里的鄙薄,继续兴致勃勃问:“是不是你喝醉了?你以为自己是装醉,其实你真醉了,在你没注意的时候有人溜进门,杀了张子云,拿了画,又趁你不备逃走。”
“不可能。”月狐矢口否决,“我压根就没有喝酒,怎么可能醉?我的位置就在张子云房间对面,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的门,眼睛面前走过一个人,我怎么可能察觉不了?”
“那间房有窗户吗?”明华裳问,“会不会凶手从窗口进出?”
月狐还是摇头:“那间房子我看过,只有一面窗户临街,街上有我们的人盯梢,他也说了,没看到任何人出入。”
明华裳沉吟一声,觉得有点意思。窗户紧闭,无人进门,众目睽睽之下,里面的人却死了。密室杀人,有趣。
月狐见明华裳屡次提出蠢问题,还质疑他,脸上已明晃晃挂出不屑。
明华章很不喜欢月狐的态度,看在他是接头人的份上,明华章才勉强忍着。等月狐知道的细节差不多都说了,明华章立即冷淡道:“好,事情我们知道了,接下来我们会去天香阁查明一切。如果之后需要你配合,我会像今天这样,在寺庙墙上给你留信。”
月狐说道:“好,若我有事不能来,或者我被人跟上了,我会去寺内西偏殿供桌上放一朵白色绒花,之后想办法用密语联系你们。这本《游仙窟》是密语母本,你们看到密语后,寻找对应的页、行,就知道了。”
明华裳是新手,还没学到这一步,听得似懂非懂,但明华章看一眼就明白了。他接过书,拱手道:“多谢。时候不早了,我们先行一步,保重。”
“保重。”月狐同样拱手行礼,随后像萍水相逢、相谈甚欢的行人一样,挥挥手潇洒离去。
他们谁都没有说再会,对他们而言,不再会才是好事。
明华章和长安内的接头人接上信后,就去约好的地点月满楼找谢济川。月满楼名字起得风雅,其实是玄枭卫在长安的一个据点。明华章和明华裳走入店门后,店小二立即热情地迎出来:“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明华章淡然道:“你们楼里十七年份的映江红还有吗?”
店小二微微顿了下,立刻笑道:“有。客官要几坛?”
“算了,一会还有事,喝映江红麻烦,还是换成竹叶青,一壶,打包带走。”
店小二殷勤地应下,弯腰道:“得嘞。两位客官随我来。”
这听起来是一段再寻常不过的话,以前明华裳不会注意,但今时今日,她却听出来很多门道。
看似随意的点菜,其实里面全是暗语。酒名代表着任务性质,比如明华章说映江红,说明他们来这里接头。
而酒的年份是密码,这是明华章和谢济川路上商量的,谢济川先来,点了十七年份的映江红,告诉店小二他们在等人。外人即便知道映江红的意义,但不知道内部密码,也无法对上暗号。
至于店小二问他们要几坛,就是陷阱了。为防止暗号泄露或者有人误打误撞碰上暗号,店小二会验证一遍,一旦他们顺着店小二说,那就说明此人不可靠。所以正确的做法是拒绝,另外点酒,至于竹叶青,也是明华章和谢济川事先商量好的矫正暗码。
店小二引着他们上楼,将两人领到一间包厢门口就走了。明华章推门,里面果然坐着谢济川、江陵、任遥三人。
江陵听到声音回头,道:“我们都吃完一顿饭了,你们可算来了。”
任遥说:“桌上的菜都凉了,另点几道吧。”
“不用麻烦了。”明华章坐下,说,“时间紧急,先执行任务要紧。任务在路上已经和你们说了,我再重申一遍,我们要找的是被张子云偷走的画。张子云在青楼中被杀,他拐杖中的画不翼而飞,我初步猜测画被凶手带走了。现在,我们要去张子云丧命的青楼——天香阁调查,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在明,一路在暗,寻找杀了张子云的凶手。”
四人点头,此情此景,不难猜测张子云就是张三。明华章继续安排道:“我和谢济川在暗,悄悄混入天香阁,在暗中调查;江陵,你和二娘、任遥在明,以客人的身份住入天香阁,吸引他们的视线,必要时候掩护我们。”
第58章 青楼
江陵站在平康坊门口,看着前方衣着暴露、浓妆艳抹,嬉笑着招揽客人的美艳女子们,只觉得双腿发软。
他身后,是两个身形瘦弱、面容焦黄、长着小胡子的侍从。其中一人皱眉扯了扯胡须,似乎很不耐烦,另一人两眼放光盯着平康坊内,看起来迫不及待。
江陵:“……”
明明他才是男人吧,为什么她们比他还积极?
这两个侍从正是做了伪装后的明华裳和任遥。月满楼是玄枭卫据点,易容工具和暗器武器都是现成的。他们五人各自装备了武器,明华裳和任遥化妆成男子,然后兵分两路,最后在天香阁会合。
明华裳第一次接触易容工具,充满了新奇。但脸能伪装,声音和骨
架却不能,有经验的人其实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女子。
被看穿是女儿身也无妨,权贵人家的侍婢女扮男装是潮流,一个富贵公子哥带着侍女来青楼享乐,并不算稀奇。她们只要别让天香阁的人看到她们本来长相就够了。
虽说天香阁和公侯门第没什么交集,但以后要迁都,明家、任家都要搬回长安。时间久了,谁能保证不会出现意外,让天香阁和镇国公府、平南侯府遇上?
一旦这一幕发生,后果就完全无法预料了。明华裳以后要搬离镇国公府,不在意所谓名节,但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还是从源头掐断隐患。
明华裳对青楼蠢蠢欲动,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青楼呢,实在好奇极了。她迫不及待想进去,但江陵就和钉在地上了一样久久不动,明华裳扫向他,狐疑道:“你还在等什么?”
江陵脸上的表情很一言难尽,他好玩归好玩,但还知道底线。他不务正业,大手大脚,带着猞猁豹子横行霸道,这是一回事;但如果抢民女、逛青楼,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最无聊的时候也无非是带着宝宝贝贝去山林里狩猎,从没有动过玩女人的心思,这次却要“因公”上青楼,还带着两个未出嫁的姑娘。
江陵实在说不出的别扭,声音越来越低:“你们是女子,进这种地方,成何体统。”
任遥受不了脸上的痒意,不耐烦道:“要进就进,别叽叽歪歪。”“是啊,我们自己都不在意,你啰嗦什么。”明华裳觑着江陵,了然道,“你该不会第一次来,不敢进吧?”
江陵气急败坏:“谁说我不敢?我早就来习惯了!这是你们选的,进去后你们可不要后悔。”
江陵说着昂首挺胸走向平康坊,明明是十里红浪温柔乡,却被他走出了英勇就义的架势。
平康坊东邻东市,北临春明主街,南邻宣阳坊,地处要闹坊曲,周围集聚了大量达官权贵。而且不远处就是尚书省官署,举子、选人和各地进京人员多聚于此。
因为独特的地利,平康坊有很多教坊女子出入,反向吸引更多风流侠少来平康坊,渐渐的,这里就成了青楼萃集之地,风流薮泽,夜夜笙歌,乃是长安的不夜城。
江陵一踏入平康坊,仿佛从肃穆严明的都城掉入另一个世界。两边灯光昏黄暧昧,胡乐鼓点热情地敲打在夜风中,空气中都漂浮着香腻的脂粉味。路边女子们穿着单薄的衣衫,瞧见他轻佻地笑,胆大地甚至上来拉他。
江陵像被什么火燎着了,一个箭步闪到明华裳和任遥身后。明华裳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压低嗓音问:“你不是说你经常来吗,你这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