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末,台州,宁海城。
撕裂黑夜的火光笼罩在城头、街巷,密密麻麻披甲的身影籍着身周火把的光芒在涌入漆黑的城池,时不时因发现敌情爆发一阵呼喊,弓弩呼啸的声音过后,是脚步快速移动的声响。
自打从越州获得兵甲以来,吕师囊一部推进顺利,台州最难打的治所被他连攻数日而破,又获得千余皮甲刀兵,一路追着台州司户参军滕膺至宁海。
纵使城中宋军百般防范,但由于城内有人倒戈,使得这城池的大门被攻破,陷入巷战,只是与城外台州起义军相比,城内的官兵人数过少,实在难以抵挡。
厮杀呐喊的声音在四周沸腾,一道道披甲执锐的将士拼死抵挡蔓延过来的兵锋。
“滕参军快走——”
护卫的兵马此起彼伏的吼叫,一道较为瘦弱的身影狼狈的趴伏在马背上,满脸严肃的回望身后。
远处那燃起的火把光芒将身后的城池照出一个轮廓,双唇颤抖一下,厮杀声远去黑夜之中。
漆黑之中,举着火把、身穿土黄色兵甲的士兵蔓延过街道,鲜血、尸体铺陈在地上,写有宋的旗帜从城头飘下。
宁海陷落。
无数的脚步踩着粘稠的鲜血摘取这处胜利的果实。
东方亮起一抹鱼肚白,略带寒意的风吹过士气高涨的人群,吕师囊穿着铁甲,身披绿色披风,走入城中县衙所在,红润的脸上带着一抹喜色,这是台州最后一个大城,剩下的小县不足为虑。
也就是说,自今日起,这台州姓吕了。
而永乐朝也基本可以确定又拥有了一块能够做为后方的土地,接下来只要石宝回去,等越州的仇道人传来讯息,就可夹攻头顶的明州,届时越、明、台三州连成一片,他们也算是后顾无忧。
对了,还要联系一下处州的陈箍桶、霍成富,这两人离着台州不远,此时我已经有能力支援其他人了……
心中转动着心思,督战一夜的身影并未有丝毫的困倦之意。
“吕枢密,城内已经没有宋军了。”
脚步声杂乱的传来,石宝拎着滴血的泼风刀走进来,摘去头盔的脸上汗水、血渍混杂,看起来脏兮兮的:“既然这里战事已了,我准备回越州,给我五百套兵甲可好?”
后方,厉天闰压着剑柄而入:“吕枢密,兄弟们打开了库房,里面的钱粮不少,恐是收上来的税,还没来及运出城去。对了,下次若是齐军过来,能不能多换些弓弩,当真是好东西,比咱们自己弄的弓强多了。”
“呵,这就要看齐国人愿不愿意给了。”吕师囊一捋胡须,看着两个浴血战将打趣:“或是你们问问自家大哥,他是齐国皇帝的从龙之臣,说不得能替你们说些好话。”
“……恁不说这个咱们还可以继续聊下去。”石宝、厉天闰两个脸色一黑,同时开口:“分明是我年长,怎地让他给占了便宜去。”
又转头相互瞪了一眼。
“这我却是不管,那是你们三人的事情。”吕师囊哈哈一笑,颇有些看人好戏的神情。
对面石宝、厉天闰没好气的看他一眼。
“说正事吧。”
吕师囊挥挥手,缓缓收了笑容,有士卒打了清水过来请二人洗脸,这二人随即就着端脸盆的人洗着外面裸露的肌肤,清彻的液体很快变得浑浊。
“适才你二人过来时我想过,台州已经被我军拿下,下一步应是被夹在中间的明州,至于温州……”
石宝听说到自己家乡,耳朵一动,抬头看向吕师囊,那边的声音继续传来。
“需要先同处州的陈、霍两位渠帅联系后才能决定。”
“官军不等人,怕是不会让我等如此轻易达成目的。”厉天闰拿着白巾擦一把脸,神色有些复杂:“圣公那里也需要咱们支援,不妨先去……”
“报——”
洪亮沙哑的声音打断几人的交谈,几个人转头看去,石宝没来得及擦干水渍,顿时甩下来几滴液体,连忙伸手抹一把脸盘儿。
满身风尘的士卒跑入进来,噗通摔倒在地,来不及爬起,连忙将手中攥着的竹筒举起来:“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场中三个领军之人顿时神色沉了下来,厉天闰上前一步,一把拿过,看眼火漆封口,一把打开取出里面的纸张交给吕师囊,自己与石宝两人站在他身后伸着头看着写有字体的书信,眼睛慢慢瞪大了起来。
这字是方七佛写的,永乐大将军的印章还盖在左边落款处:
“壬子,我驰援睦州,与西军战于严陵山附近,溃东南兵三万,战西军杨惟忠、王涣于野,浴血而战多有死伤,今,十余日血战无果,悲愤退去。
听闻青溪已陷,圣公退往帮源峒,凡能斩首者赏,不问是非,即行捕杀邀赏,多有入居民家中,杀无辜百姓无数,睦州已是千里白骨之所。
另,婺州、衢州之兵亦败,只大圣子伤重身免。
戊辰
永乐大将军——方七佛”
嘭——
手掌重重拍在一旁桌子上,吕师囊霍然起身,铁青着一张脸站了几息方才深深吸口气:“睦州完了,宋军好狠的心。”
石宝、厉天闰两个也是神色沉凝,转头相互看了一眼,“啧……”“唉……”的叹息声从口中传出。
吕师囊闭了闭眼睛,几息之后睁开,转过身看着石宝、厉天闰:“石宝你也别回越州了,我准备即刻攻明州取他做后路,不然同时面对西面的宋军与明州多半会力不从心。
我现在写信给方大将军与仇道人,此时不是哀伤悲叹的时候,请他们立即配合咱们一起夺明州。”
“一切听吕枢密的。”石宝一点头,没有拒绝。
“那我去集合军队。”厉天闰吸一口气,笑中带苦的说着:“往好处想,咱们现今在宁海,上面就是明州,离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