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2 / 2)

徐子煦想着不由微微一笑,神情既是忧伤又是温柔。

“皇上驾到!”太监的尖细嗓音打断了徐子煦的冥想。

随着那长长的拖音停歇,身着明黄龙袍的天子已经缓步而来。

徐子煦微微愣了下,随即起身迎接。

“罪臣……徐子煦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该有的礼数,徐子煦一样不漏,神态却异常平静淡定。

“平身吧!”天子面容一片冷漠尊贵,“朕来看你,也就是我们兄弟间最后一次见面了。”

牢门打了开,皇帝挥退了侍从,一个人走了进去。

“皇上,真的认为——臣叛国了么?”徐子煦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脚下,淡淡问。

“十三皇弟认为呢?”波纹不兴的飘忽语调,其真实心意和他的回答一样深沉莫测。

“臣能否恳请皇上放过臣家人?即便贬为庶民永远流放,臣也不甚感激。”

皇帝静静的,没有回应。

徐子煦本就不是十分抱有希望的一颗心,更是沉落了谷底。

“你可懂得何谓帝王心术?”皇帝淡淡地道,“影忆,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太过锋芒毕露。”

徐子煦一径沉默了下去。

皇帝的心思,他即便不能完全弄明白,可猜透个□□也是不在话下的。

而现在皇帝淡淡的一句“锋芒毕露”,却已经透露出了皇帝真实的本意。

不管是不是有细作一事作为契机,徐子煦一直隐隐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可是,皇帝此刻又何必承认呢!如果真的无时无刻恨不得将他凌迟的话,根本就不用再说出这样话来。

徐子煦多年来从无一丝一毫叛乱之心,如今束手就擒,一为当年的承诺,二也是他真的从不想背叛这个人。

而皇帝如果不是因为对他始终存在着猜忌隔阂,今日也不必违背当初那位夫人的遗命。

今日的局面,不是猝成的,而是许许多多日积月累起来的。

这点,他们心里都清楚。

如果没有最初那件事的话,也许皇帝不会对他有这么深的芥蒂,只不过,二十年前的那件事,对他们造成的影响还是太大了,以致之后他们两人无形中越走越远。

一君一臣,一兄一弟,最后不过一生一死。

脸上突然一阵温热,徐子煦抬眼,皇帝正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对视间,听得皇帝似叹息般地低语:“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不过才5岁,连我腰都不到,瘦瘦小小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轻轻柔柔的语调里,神情却微变,竟然不见了帝王的威严和冷酷,反而变得迷惘优柔,似沉浸了在了某种既是怀念而又隐隐流露着灰暗的情绪里。

徐子煦微微怔了怔,旋即默然,垂下了眼睛。

“明明初到宫里,什么都不懂,却比宫里长大的任何一个小孩都要戒备都要倔强……”皇帝缓缓摩挲着他的脸颊,仍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温柔疼爱,那样宽容祥和。

这样温柔的触摸和怀念的语调,让徐子煦有一瞬间的神思游离,思绪微微飘扬的时刻听到皇帝悠悠地继续说:“当时我就在想,这样的小鬼,长得倒是还好看,可那桀骜不顺的性子,在这里多半是要吃苦头……”

徐子煦的眼神微微闪了闪,皇帝的手指已经抚摸到了他下巴处,轻轻地抬着他已经有青须长出的下颚,不让他低下头去。

徐子煦没有反抗,任他抬着自己的下巴,只是更垂下了眼睫。

“呵呵,结果你还真是吃足了其他皇子皇女的苦……你却脾气倔犟的不肯向大人求助,非要自己把欺负你的人十倍二十倍地整回去,结果人家一哭跑到父皇姨妃们那里一告状,还不是倔犟的你吃了苦头?还记得吗?”

徐子煦如何不记得?5岁那年,他和母亲被所谓的父皇从遥远的农村接进了宫里,除了可以吃饱穿暖,可他们母子照样还是被欺负。他的父皇有太多的子女,根本不可能多么关心他;他的父皇有太多年轻美丽的妃子,根本没多少时间精力可以分给他的母亲。

他依然看不到自己的父亲,感受不到父亲的怀抱,他依然受尽欺凌,他依然愤恨一切。

可是,这种情况没过四五个月就结束了,因为,那个时候,那位仙女般的夫人来了。

他的生活为此而改变。

可是一切从他8岁那年起变了,因为那位夫人去世了……

三年来渐渐关心起他的皇兄对待他的态度也忽冷忽热了起来。

因为是他害死了那位他们都爱着的夫人……

徐子煦的眼眸里再度浮现出了深刻的痛苦。

皇帝忽然手下用力,捏紧了他的下颚,几乎要捏碎了他的颚骨,声音忽地冷了下来:“可你知道吗?那么小的你,却夺走了我的一切……你始终都威胁着我……”

“我从来没有从你那里夺走什么!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徐子煦抬眼正视他,咬牙说,“我也从没想过要威胁到你什么!”

皇帝冷冷盯着他,笑了声,放了手:“你不想,可你却造成了这样的结果!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徐子煦微微皱了眉头,神色间一片复杂。

皇帝又看了会他,转过身,轻轻道:“影忆,你不该回来,不管是你5岁那年,还是这次……”

徐子煦微微怔了下,皇帝却已经转身似要离去。

“皇上可还记得丽贵妃,丽姨娘?”徐子煦突然淡声说。

“十三皇弟何必明知故问。”皇帝步伐顿了顿,没有回头,冷声道。

果然还是始终都记恨着么?

种种因素结合起来,终于再也容不下他……

“五皇兄。”徐子煦又开口,“你对丽姨娘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感情?亲人的爱,还是……五皇兄,丽姨娘可是你的亲姨母!”

皇帝唰地回头看他,面容一派狠戾,徐子煦却是一脸平静无波:“五皇兄,当初我们都对丽姨娘做出过承诺,可如今……丽姨娘如果知道你连自己的亲侄子都不放过,她会寒心的!”

皇帝微微静默了会,冷笑了声:“哼!你不必用这个来束缚朕。”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牢房。

徐子煦一直望着他消失的身影,片刻后轻轻开口:“老师……”

声音才落下,一抹白影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同时,不远处的两个看守都被点了睡穴东倒八歪地躺了下去。

“老师没事,太好了……”

“你走后宫里就传来旨意太后召见,想必也是皇帝的旨意,为的就是把我引开。煦儿,这次皇帝是铁了心要制你罪!王府现在早已被抄,大大小小全抓进了牢房。”白琅一边说一边摸到了牢门的钥匙,一边还继续从侍卫的身上摸索着什么,“现在外面都流传着静王通敌叛国即将问斩的言论,南城架台也已经搭了起来。煦儿,现在你只有跟我一同杀出去!”

徐子煦微微苦笑:“老师,别找了,寒链的钥匙不在这里,北堂王早就保管好了。”

白琅闻言折了回来,拿刚搜到的钥匙开了牢门,细细端详了遍那链子,手下运气击去,链子却仍旧完好无损,还要再试,徐子煦伸手阻止了:“老师,不必白费功夫了。只是,逸儿和馨儿就拜托老师了!”

白琅冷冷瞥了他下,说:“我若是连自己的徒儿都救不了,我白少卿活着还有脸么?以后又怎么向你王妃和逸儿交代?”

“老师,他恐怕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我留在这里,你们逃脱还有一线生机,若我也离开了,他定会不遗余力赶尽杀绝,到时你们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何况我现在根本无从脱身啊!时间紧迫,请老师这次就应了徒儿吧!”

“是煦儿不肖了……”徐子煦说着就“嘭”地跪了下去。

“哼!早就要你远离朝堂,你不听!早知你如此顽固弄到这副田地,当初就不教你什么学识武功,直接把你拐出宫去!”白琅看着自己的徒弟,没有去扶,反而冷冷道。

徐子煦没有接口,微微低了头。

“徐家的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徐子煦苦笑:“老师,我也姓徐……”

白琅瞧了他眼,没再说话。

徐子煦也安静了,片刻后白琅一道气流拍上了他的膝盖:“你还要矮人一截到什么时候!”

徐子煦吃疼,忍着没出声,站了起来。

白琅看着他,摇头叹了下:“哎,罢!事到如今,我也有责任。逸儿他们,我会想办法,你这边,我看情况再说。”说完时已经重新锁了门,把钥匙放回了侍卫身上,就要飞身离开。

“老师……”徐子煦忙唤住了,在白琅停步等待中,然后迟疑地轻声问,“你,恨我吗?”

白琅闻言静默了很短的一会,冷斥:“现在是想这种事的时候么!”

徐子煦望着自己敬爱的恩师,再度低了头,小声说:“对不起……”

白琅直接飞身出了牢房,身影消失后一道飘忽的声音才隐隐传进徐子煦脑海里:“恨!可你依然是我最心爱的徒儿。”

徐子煦愣愣站着,眼眶微微酸涩。

白琅年过不惑却仍只身一人,也许小时候徐子煦还不懂,可现在却已经明白,老师他从来都爱着丽姨娘。没人能比恩师更爱那位圣洁美丽的夫人,也没人能比恩师更配得上她。

可是他却让恩师失去了最心爱的人,让丽姨娘红颜薄命。

他徐子煦这生亏欠最多的人,就是恩师和丽姨娘。

徐子煦正愧疚悲伤之际,又一位访客来临。

四皇子徐定仁带来了被褥和酒菜,斥退了仆从,看着大限将至却仍平静淡定的人,肯定地说:“十三皇叔,你是被陷害的。”

徐子煦吃了口菜,又喝了口酒,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还有两天多的时间,我会尽快找到新的证据,让父皇还你清白。”

“小四儿,请小四儿答应皇叔一件事。”徐子煦搁下筷子,看着徐定仁的眼睛,郑重道。

“皇叔请说。”

“你也多少知道你父皇因我的缘故向来有意打压我门下的学士,这次经此变故,他们恐怕也处境微妙,请小四儿能帮多少忙就帮多少忙吧!他们也确是人才,只要让他们肯定了你的仁善宽容,定也会衷心辅佐于你。只是,小四儿,宫里朝纲上的事,有些我不说,你也要知道,什么人该防着,什么人可以给与多少信任,小四儿都要拿捏好分寸。”

“皇叔,你不用担心四儿。”弱冠之龄的四皇子正色道,“萧大人他们四儿本也尊敬佩服,定竭力确保他们。几个兄弟里,哪些人可以联合起来,哪些人意图不轨的,还有大臣里哪些可以暂时依靠,哪些可能拉拢过来,哪些却是不得不除的虫害,四儿都知道,四儿也不会轻举妄动,皇叔放心。”

“小四儿,果然长大了……”

“皇叔,我去看过离儿了,那孩子很坚强。皇叔,我一定会救你们出来。”

徐子煦微笑点头,心中却也明白靠皇侄的力量,沉冤昭雪几乎是不抱希望的。

夜无眠r

2009年01月24日凌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久远记忆1

过了今夜明天正午就是行刑之日。

徐子煦闭目盖着被子靠在墙上,清俊的眉目间泛着淡淡的疲惫和忧色。

牢里十分安静,外边一盏豆芽似的油灯发出微弱昏黄的光,将整个牢房都笼罩在一种压抑模糊的氛围里。

意识恍惚朦胧中,仿佛又回到了那久远的过去。

从乡下头一次来到繁华的皇城,进入那连绵不绝巍峨雄伟的宫殿,经过数不清的回廊大殿,晕头转向中最后走入另一处富丽堂皇的殿宇,在不远处天神琼池般的花园里看见了那位九五之尊,和他身边围绕的妃子皇子们。

“这孩子长得可真俊呢!”

“是啊!跟皇上一样英俊呢!来,过来,到姨娘这边,给你好吃的!”

男孩面对众人的夸赞却依旧不言不语也不动,那副神情,分明写着戒备。

些微的尴尬慢慢蔓延了开,贵妃们的脸色显然微微变了,虽然还在笑,极力表现出她们的大度慈善,却已经有些勉强。

“孩儿,贵妃们在叫你呢!过去吧!”身边的母亲轻轻把手放到了他肩上,低声说。

“娘——”男孩抬头看了看母亲,还是没有动。

“过来!让父皇好好看看你!5岁了啊!”

男孩还是没动,在身边母亲的又一次鼓励微笑下,这才慢吞吞不甘不愿地走了过去。

“嗯,不错,就是太瘦小了点,以后多吃些马上就可以胖起来。”皇帝将男孩从上到下看了遍,然后说,“皇儿,以后你和钰妃就住在宫里,以前是委屈你们了。”

男孩抿着嘴巴没有说话,只是眨也不眨地盯着据说是他父亲的男人看,倒是后面的少妇欠了身温柔致意。

“今后钰妃赐霞云宫,你就到兰溪宫住,由兰贵妃抚养,要称贵妃为姨娘,你也不能再叫钰妃为娘,只能叫钰妃,这宫里就只有皇后才是你唯一的母后,记住了么?”皇帝只当男孩认生,也并不怪罪,而轻拍着他小小的手背温声教导着。

“我才不要!我只有一个娘!那什么皇后才不是我娘!我也不要去什么兰宫,我只要和我娘一起!你不同意的话再把我们赶出去好了!反正我不会和我娘分开!谁也别想!”男孩瞪大了眼,挣脱了皇帝的怀抱,大声反驳。

众人大惊失色,一旁的太监忙上前想阻止男孩大不敬的言词举止,惶恐地要男孩跪地谢罪,男孩却固执地睁大眼睛瞪着皇帝,表明他决不屈服。

亭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了,众人鸦雀无声,战战兢兢地垂了头,少妇也紧张地上前拉住了男孩,向皇帝求情。

皇帝神色不渝,看了看新册封的钰妃,终究还是没有发难,只是冷了声音:“从今儿起,你就是我朝第十三位皇子,念你刚到宫中还不懂礼数,这次朕就不罚你,下不为例!你也该学着作为皇子应有的礼数和学识。先休息三天,之后就和其他皇子们一同去学府听太傅讲课。”

皇帝冷冷说完就拂袖而去,而当晚男孩不管如何反抗大闹,还是被捉进了兰溪宫。

被强行带离少妇身边时,倔强着始终都不肯哭泣的男孩终于忍不住眼睛酸涩通红了,门关上的刹那,一双极力表现出温柔安慰却仍旧难掩忧郁不舍的眼睛深深烙印在了他心里。

他是如此痛恨自己的弱小!保护不了那个他想保护的人……

徐子煦微微一动,睁开了眼眸。

映入眼底的依旧是那一片昏黄死沉。

然后他察觉到了什么,微微扭头看向牢门,静静开口:“北堂王!”

“来看看静王。”年方而立的英武男子一袭名贵紫绸,长身而立于牢外,淡淡道。

徐子煦没有起身,静静地看着对方。

北堂琼,是唯一的外姓王爷,处事极为圆滑,本人思维缜密,心思叵测,骄奢淫逸,绝对算不上是正派人物,然却又非右相之流的佞臣,反而对朝阳也多有良策贡献,是当朝皇帝跟前三大红人之一。

徐子煦对这个人从来都没摸透过。两人也走得不近,井水不犯河水地保持着微妙的界限。

北堂琼让人开了牢房,拎着一壶酒走了进来:“你我同朝也有十一年,私下却从没一起交流对饮过,今日就共饮一次,随便说说话,也算是同朝之谊,如何?”

“就一壶?也没准备杯子?”徐子煦抬头看着他,笑着问。

“酒在好不在多,与敬重的人就着一壶酒畅饮才有感觉。”

徐子煦深思地注视着他,又笑了笑。

北堂琼兀自说了话也没去注意对方的反应,淡淡地低头盘腿席地而坐,将酒壶递给了他。

徐子煦接过,浅浅尝了口,细细品味了番,不由赞道:“陈年竹叶清,果然是极品。”说完仰头又喝了一大口,这才递还给北堂琼。

北堂琼接了也仰头喝了大口,得意地笑:“当然是极品,这酒外面可是买不到的。”

两人你持续一口我一口喝着,漫无边际聊着,一壶酒不一会就见了底。

北堂琼拿着空了的酒壶,看着手里的瓶子,轻声说:“明日正午是我监斩,南宫斐自然也会在。”

“嗯。”

“静王,我不问多年来你对我什么看法,但我要告诉你,能让我北堂琼打从心底敬佩的,着实没几个,可你徐子煦却绝对是其中之一。”北堂琼的声音平平缓缓的,抬起眼睛注视着对方的眼眸,不带一丝一毫感情地叙述着。

徐子煦微微惊讶,从对方眼底看到了那抹真诚,不由也微微正了色,拱手道:“多谢北堂王。”

北堂琼接下来却叹了声:“可我也知道你这样的人,不外乎就两种结局。一是名垂青史,二是遭人迫害。”

徐子煦微微苦笑。

“人生苦短,其实你何必活得如此累呢……”

徐子煦微微怔愣,垂下了眼睛。

“我今夜来此的第二件事就是告诉你,明日午时后,王爷和王妃也许无法和小世子团聚,请王爷见谅。”

徐子煦一愣,待得了解这番话下的含义后不禁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个在朝纲上从来都保持中立、甚至有时会嘲笑他的北堂王,今夜非但坦言敬重,竟然还说会帮他么?

北堂琼微微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你——”

“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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