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姨娘的一句话让福生的心再次掉进了冰窟窿。
“锦红陪着常五爷出去了,一会就回家。”四姨娘轻描淡写地跟柳承贵说了这一句就走了,连瞅都没瞅福生一眼。
刚刚还满心欢喜的福生一下子呆若木鸡。怒和痛让这个二十二岁的后生双拳紧握,牙齿死死咬着嘴唇,一双眼睛几乎喷出火来。
夜凉如水,福生独自站在胡同口的土路上恨恨地踢着石头子儿,一边向土路的尽头张望着。一个钟头过去了,又一个钟头过去了,始终不见锦红回转的身影,他的满腔怒火渐渐变成心急如焚。午夜的风吹在身上带着十足的凉意,透骨侵肌,他抱着胳膊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眼瞅着天边渐渐泛起一丝鱼肚白,福生的心彻底凉了。
一夜未归,这意味着什么?一念及此,福生只觉得心里象被刀猛地戳了一下子,痛得他抱着头蹲了下去。抖抖索索地摸出一根纸烟,却颤抖着怎么也叨不到嘴上。
“咣当,咣当—”有人拉着一辆洋车从远处一路颠簸着跑了过来,他抬起无神的双眼向那边望去,顿时惊跳了起来。
“锦红!你还知道回来?你说,你干什么去了?!”福生象箭一样直冲了过去,咬牙切齿地叫道。
锦红吃了一惊,忙抓了一把铜子儿,也不看多少,就塞给洋车夫,人立刻从车上跳了下来,拽着福生的胳膊就往回走,一边嗔道:“你喊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福生挣脱了她的手,一把扳住她的肩膀,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瞅着她,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跟我说,你干什么去了?”
锦红看着他阴沉的表情,象要吃人一样,毕竟还是心虚,嘴里嘟囊着:“就知道你会生气……常五爷非叫我上六国饭店看跳舞去,我敢不去么?”
“看跳舞能看一夜?”福生牙齿咬得咯嘣嘣响。
“然后常五爷就约了人打牌,打了通宵,一定要带着我”,锦红的声调一下子兴奋起来,“赢了钱还给我吃红,你知道我得了多少钱?整整五十块!五十块呀,你见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她的双眸亮晶晶的,波光流转,脸因欣喜而涨得发红,“你知道牌桌上都是什么人?唉呀呀我可是开眼了,全是大人物!有一位刘师长,还有一位什么次长,常五爷看起来跟他们都熟络得很……”
锦红一路不停顿地说下去,笑靥如花。她急急地掏出贴身的荷包,将那几张钞票小心翼翼地掏出来给福生看时,福生一把推开她的手,粗声粗气地喝问道:“他对你干什么了?”
锦红的脸一下子僵住了,“什么?你说什么?哎呀你这混蛋!”她恼怒地扬起拳头在福生身上一通猛捶:“你敢这么糟蹋我?你这作死的!告诉你,我什么都没干!你不信?你敢不信!”
福生咬着嘴唇,抓住了她的手腕,瓮声瓮气道:“什么都没干,他为什么给你这么多钱?哼,我不信……”
“切,你这土包子”,锦红抽出手,不屑地哼了一声,笑道:“五十块钱,对你来说当然是了不得的一笔大钱了,可对人家来说算个屁!老妈子上来送了回茶,那刘师长就随手赏了五块大洋!跟你说,这一晚上我就是坐着看跳舞,看打牌,五爷连话都没跟我说上几句,你吃的哪门子干醋?”她咬着牙在福生额头上戳了一指头,“这么轻松就赚了这一大笔钱,你不高兴?”她脸上笑着,眼神里却是闪过一丝失意的神色。
福生虽然心里疑惑,语气还是缓和了一些,闷着头说了声:“回去睡觉”,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
锦红跺着脚叫他:“死人,说走就走,我还给你买了东西呢。”说着便小跑过去,将手上拎的那包熟肉甩到他怀里,撅着嘴赌气道:“瞧瞧,我捧了一晚上,都让人笑话死了我都没舍得丢掉……”
福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抚摸着那油乎乎的纸包,喃喃道:“给我买的?我还以为你早上说的话早忘了……”
锦红下死劲儿掐了他一把,嗔道:“我真不明白你这么个傻东西,我怎么就一门心思看上你了呢?”她边摇头,边假作无奈地说道:“走,我陪你喝两杯去,算作赔罪。”
借着灶间昏黄的煤油灯光,两个人席地而坐。两杯酒下肚,福生苦恼地抓住锦红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闷闷地说道:“锦红,我有多喜欢你,你知道吗?以后再也不要这样了,你不知道,我等你的时候心都碎了……”
锦红依偎在他的怀里,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柔声说道:“傻子,我当然知道。我心里也只有你一个人……我只是不服,凭什么我想做一身绸缎衣服都舍不得,有钱人家就能使着十个八个的老妈子?我就想着什么时候咱们也能买上个独门小院,屋子里粉刷得四白落地,咱俩风风光光地成亲……”
福生羞惭地低了头,讷讷地说道:“我对不起你,锦红,是我没本事……可是,我真的不愿意看着你陪别的男人出去,我受不了!你不知道我心里那个难受劲儿……”
一阵风吹来,烛光摇了摇,熄灭了,腾起了一缕清烟。锦红默默无语地倚着福生坐了了半晌,手缓缓伸到腋下将扣子一颗颗解开,轻轻呓语着:“福生,你不要心里疑疑惑惑的。我也爱你,真的。今儿我就把这身子给了你,你就放心了……”
她将福生的手拉过来,按在自己胸前。福生猛地缩回手,磕磕巴巴地说道:“不,不行,咱们还没成亲,我不能……”
锦红双手捧着他的脸,借着清朗的月光定定地凝视着他,无比清晰地说道:“我,就是要你知道,你是我唯一的男人。”
福生愣了一会,冲动地抱住她,喃喃道:“锦红,咱俩成亲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