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红手里捏着二百元的钞票,坐在车上顾盼生辉,心中的惬意难以言喻。
她没有回家,而是绕到百货公司,好好挑了两件衣料并一堆胭脂水粉;又坐上车直奔东安市场,要了三屉纯肉馅儿的烧麦;又东游西荡买了不少零碎东西,这才心满意足地长长出了一口气。果然有钱的滋味太美妙了,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锦红自语道:“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福生自锦红走后,开始并未太在意,想着她一贯小心眼儿又火爆脾气,出去转一圈也就回来了。谁知天已擦黑还不见回转,这才着了急。饭也顾不得吃,忙忙地出去找了一圈,哪有她的影子。
正当他急得跳脚的时候,锦红却笑盈盈地回来了。不仅回来,还带回了大批的东西。
她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乐呵呵地拿出一双鞋给福生看,得意地说:“这是内联升的鞋!你看看这做工,有多精致;这鞋底子,有多结实!你做梦都想不到能穿这么好的鞋吧?嘻嘻,快试试!”
福生惊愕地瞅瞅鞋,又瞧瞧锦红,结结巴巴地说:“你上哪儿去了?你哪来的钱买这么贵的东西?”
“嘿嘿,我留着心眼儿呢”,锦红神秘地一笑:“我以前攒了梯已,存在钱庄上了,没告诉你——”马上又将衣料拿出来,抖开了披在身上左右转着身子,笑道:“这件怎么样?我做件旗袍参加絮儿的婚礼去……”
福生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衣料,滑爽,柔软,质地轻薄,触在手心里说不出的舒服,不禁啧啧赞叹两声,问道:“这料子真高级,得两毛钱一尺吧?”
锦红鼻子里嗤地哼了一声,“两毛?!两毛也就让你看一眼。你以为这是市面上的大路货吗?告诉你,这是日本来的衣料,叫什么来着?什么绸……”她只顾着凝神细想,脸上现出几分得意之色,“除了见过四姨奶奶穿过这么一件,还没见别人穿过呢……”
福生眼睛里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追问道:“那,到底多少钱?”
锦红咳嗽一声,将东西胡乱拢到一处,收进床柜里,不耐烦地笑道:“哎呀,也不是很贵,别罗嗦了。”
福生娘隔着窗户在院子里气哼哼地嘟哝一声:“回来连个招呼也不打,什么东西……”便叫福生:“我到东街王宅送衣裳去。那灶上我蒸下窝头了,一会想着揭锅……”
锦红闻言一步走到窗户边,冲福生娘笑吟吟道:“那窝头您送衣裳回来自个儿留着吃吧。今儿我带着福生下馆子去,肥鸡大鸭子,只管放开肚皮吃,管够——我自己的男人我自己心疼”。瞧着福生娘脸上倏然变色,锦红笑不可抑:“您老人家别瞪眼,这可是我自己的私房钱,不是你儿子挣的,我想花就花,这您不至于还骂我吧?”
福生上前拉住她的手,忍住气低声道:“行了,别说了。你有钱,你厉害!”
福生娘满心气恼,却是说不响嘴,将手里的衣裳包袱往腋下狠狠一夹,无声地咒骂了两句,一溜烟地出了门。
锦红心里痛快,不禁咯咯笑出声,扭头亲热地揽住福生的胳膊,眉飞色舞道:“走走,换上这新鞋,咱出去吃馆子去!”
福生两道眉毛拧在一起,心里没来由得上下翻腾着,在床沿上默默无语地坐了一会,终于拗不住锦红的兴头劲儿,勉强站起身。
--------------------------------------------------
隔了两天,福生出门前,锦红若无其事地对他说:“春明后台的阿嫂,她家的小五病了,忙不过来,请我去她家帮忙做顿饭,你看……”
福生便说:“那你去吧,她男人不务正业的指不上,这些个孩子真难为她了。”
锦红展颜一笑:“那我晚饭不回来吃了。”
过了晌午,锦红仔细洗了脸梳了头,脸上细细地扑了粉,换上一件桃红的旗袍,镜子前面左右照了照,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时间,福生娘照例去串宅门儿送洗好的衣裳,锦红等她走后,才锁了门,飞快地坐上一辆黄包车,轻轻地说了声:“欧亚饭店。”
车走得远了,福生从背阴的墙角里闪身出来,紧抿着嘴唇,草帽低低压在额头上,拉着车一声不吭地紧紧跟了上去。
--------------------------------------------------------
一大早,柳承贵就出门去了莲花婶的豆腐坊,开始正式去学手艺去了。
柳絮手里拿着花绷子,搬了把小板凳坐在葡萄架子下面,仔细地绣着一幅鸳鸯戏水的枕面儿。她绣两针,就伸长了手臂仔细瞧一会,眼前闪现出一幅红通通的喜庆画面:新房里一对喜烛爆着细微的烛花,龙凤大床上整整齐齐叠着红红绿绿的喜被,她亲手绣的鸳鸯枕并排放着,而冯思齐跟她并肩坐着,眼睛里无限温柔地瞧着她……
柳絮想到这里,不觉红了脸,一根绣花针也不知扎到哪儿去了。
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悠然的笑意,忽听大门被“砰”地一脚踹开,锦红披头散发地瞪着她,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柳絮愕然地站了起来,她看见锦红鼻青脸肿,嘴角边依稀还有一丝血迹,骇然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一边紧走两步,要上前扶住她。
锦红哼哼冷笑两声,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丝,目光森冷地盯住柳絮,说道:“很好,你这个告密的小人,我算是瞎了眼还当你是好姐妹!我不过是想偷偷赚两个钱补贴一下家里,这碍着你什么了?你为什么一定要害我?!”
“你说什么?我怎么告密了?我告诉谁了?”柳絮站住脚,茫然问道。
“呸!你还装蒜!不是你告的密,福生怎么会跟踪我?我这一身的伤都是拜你所赐!”锦红一张脸因为暴怒变得扭曲,恶声骂道:“我现在看见你这假装圣人的样子我就恶心!要不是念着你爹教了我几年戏,我今儿非大耳刮子抽你不可!”
她重重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勉强抬手将头发拢了拢,转身就走。走到大门边,又扭过头指定了柳絮,一字一顿道:“我跟福生已经完了,这都是你害的。你给我记好了,我不会原谅你,我恨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