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日吩咐你的任务可完成了?”
离从怀里掏出纸,递到顾荼的面前,“名单都整理在上面了”。
顾荼接过,上面都是一笔一字写的,字迹倒是工整,粗略的翻阅了一遍。
“至于苏万轩,他的背景很干净,普通百姓家,父亲之前是个工匠,早年有手艺发了点小财后经商,不过离世的早,只剩下他和他娘,听说他娘病弱,所以平时除了学习他也会在假期干些短工,学堂里也会做些杂活,比如说整理打扫书房。”
“他的成绩不错?”
“没错,当年入学第一年的岁考就拿了丙班的第一,并且后来的每场考试都能拿到第一,被直讲所欣赏,破格提拔到乙班。”
“乙班他也是第一?”
离摇了摇头,“很少,基本在第二或者第叁”。
“他可有受过乙班的排挤?”
“最初是有的,后来就很少了。”
顾荼若有所思,“今日你先回去休息,明日好好准备比试”。
人走后,顾荼将纸摊在面前的桌板上。
这苏万轩倒是有些意思,得去会一会。
“桂萼,帮我去查查苏万轩在不在书房。”
岁考结束,就临近放假,学堂会关门,只剩下守门的,所以肯定会在这两日最后打扫一遍书房。
桂萼回来的快,“小姐,在的”。
天色渐渐暗,顾荼打着灯笼独自走在前往书房的小路上。
书房内昏暗,缓缓推开门,灯笼的光照亮跪坐在地上人的面容,碎发遮住了眼眸,苍白的面色尤为突兀。
“是你?”
顾荼有些意外,语气欢快:“你还记得我呀!”
“你那日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既然知道自己是国子学的学生,苏万轩猜到她很可能也在国子学,但是他找遍丙班和乙班也没有再找到她,最后的可能就是甲班,为此他经常来甲班这边的书房打扫,希望能有机会再看到她。
“我姓顾名荼,荼蘼的荼,这些日子忙着考试的复习,我都在自己的院子,没来书房”,顾荼走进,将灯笼放在一旁。
“那你今日来是为何,天色已经暗了,看。”
“来看你呀”顾荼打断他,笑着说。
苏万轩难得语无伦次,“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因为我是天上的神仙,只要我想就能知道你在哪”,顾荼看着苍白面色浮起的红晕,埋在心底的恶劣小心思藏不住,逗他。
“怎么可能!”
顾荼无辜地眨巴眨巴大眼睛,“为什么不可能,说不定我就是上天派来救你的神仙呢,上次我帮你偷药,这次来帮你整理书房”。
见苏万轩真的去纠结细想,越发觉得好笑,顾荼拿起地上的书,“好了,不逗你了,抓紧收拾完,不然天就彻底黑了”。
苏万轩恼羞成怒,看她已经帮自己整理,又瞬间没了火气。
“你这次岁考考的如何”,将最后一本书放在书架上,顾荼好奇地问。
“还行。”
苏万轩语气平常,却见顾荼突然猛地回头,距离地瞬间拉近,让他猝不及防。
“你又空题了?”
苏万轩眼神惊讶,后立马否认。
“你没必要骗我,你的才学是直讲们公认的优秀,来了乙班却一直屈居与第二第叁,无非是你有意而为之,也只有你能将分数控制的如此准确。”
苏万轩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却说不出什么。
顾荼出人意料地捧住他的脸,女孩的手很凉,温热的面颊碰到条件反射地想向后缩。
“你干什么?!”
“你牙还挺白”,顾荼瞧了瞧,见他像应激了的狸猫,乖乖松了手无辜地看他。
苏万轩脸涨得通红,声音都大了几分,“女孩子不可以离男子如此近,更不能动手动脚”。
顾荼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动脚啊。”
转念坏笑,“所以你刚刚在期待什么?”
自知争辩不过,苏万轩放弃了,“没什么,什么都没有,今日就不算了,日后你可不能再这样子了”。
“所以你为什么控制分数?”
话题转移的如此迅速,一时没反应过来,苏万轩见她坚持的模样,叹气:“乙班都是氏族的子嗣,虽说是旁系,但也眼高于顶,我初来自然也收到他们的排挤,后来知道胥一鸣一直苦恼于分数,他的家族对于这个看的很重,他成绩不好没少受家里的责罚。”
“所以你就给他答案?”
“我哪来的答案,无非是把我的整理的让他照着背罢了,除了岁考需要写,其他无非都是些读背的东西,当然我考试时也会故意一两题不说,让他拿到第一,他也接受交易让乙班的人不再找我的麻烦。”
顾荼点点头,“他倒是愿意背”。
“不背就会回家挨骂挨揍,他当然愿意背了”
两人起身掸掸身上的灰尘,离开书房,苏万轩将门关上锁上。
“你娘的病可好些了。”
苏万轩点点头。
“风寒是好了,不过身子弱还是要静养。”
“那你日后有何打算,我听闻你家世曾是商人。”
一时间的沉默,苏万轩拿着钥匙,抬头看着圆月。
少年削弱的身形,但骨头却是直的,站着像笔直的竹子,即使穿着朴素,眼神却有别人未曾有的光彩。
“我如此拼命读书,自然是希望考上做官的。”
顾荼不想打击他,但现实就是残酷的,“可是名额大部分都是氏族的,平民撑死只有一两个名额,而且即便你当上了也无非是不起眼的小官”。
苏万轩是有志向的,经历了太多人的白眼与歧视,他太想往上爬了,即便知道读书这条路就像在爬一条通往天上的梯子,无数人还未爬到终点就摔下来,粉身碎骨。
“那些氏族他们配吗”,苏万轩哑着声音辩驳:“乙班有多少人虽识字却胸无点墨,夜郎自大,他们连一点治世的道理都不懂,只顾自己的玩乐,多少子弟去那沁楼留恋美人乡,那些古文中所说的他们连意思都不明白,如今有多少百姓是被饿死的,新绛城的郊区是什么样子他们见过吗!”
“他们没有见过,我娘独自抚养我有多不容易,我每天在这里上学都在担惊受怕,害怕我娘可能受了欺辱,我看过太多惨状,有心而无力,经历太多的殴打,无人能管。”
苏万轩嘲讽地笑了两声,“这新绛都城就像一条腐烂的虫子,外围已经被吞噬,内里还安于自乐”。
顾荼沉默地看着他眼角泛红,轻声道:“受教了。”
说完便提着灯笼离开。
苏万轩知道自己失控了,明明自己一直都在寻找她,明明这些话不是对她说的,伸手想去挽留。
却在地上的水盆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像个可怜虫一样祈求怜惜。
伸出手的缓缓放下,张嘴想说的话又咽下去。
从前一直认为国事离的很遥远,即便是来了新绛都城,也没有什么感觉。
冥冥之中,顾荼感觉有什么在慢慢变化,却又形容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