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无所谓, 之前在庄上时也过得平平静静,反比在景阳侯府快乐许多。
只是不明白江凌好端端的为什么想要分户?
若是为了怕江家图谋她的嫁妆,那该分家而不是分户才对。
还有这样重大的事情,江凌怎么也不跟她商量一下?莫不是真的以为她是那贤良淑德的女子,丈夫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正暗暗有些不快,却听人问:“是你媳妇挑唆的么?”
她循声望去,却是江家大郎,呲牙挑眉,满脸怒容。
江凌摇头。
锦鱼心里本来的那一点不快顿时消了一半。
若是江凌跟她商量过,不管她是同意还是反对,不孝不贤这口锅,她就先背了一半。
“我不信。谁不知道你媳妇是个能干人?无法无天的!昨日才进门,竟是教贤哥儿往我酒壶里撒尿!好歹是叫奶嬷嬷瞧见了,不然……”
有人“噗嗤”笑了出来,道:“大哥,不是你先教贤哥儿往三弟媳妇床上撒尿的么?”
有又人笑道:“这原是你的不对,竟教孩子不学好。”竟是白夫人。
锦鱼:……
她原以为江凌这一说,永胜侯就会先跳出来反对,大骂不孝。
却没想到这些人竟都没当回事。
“锦鱼呀,你也莫怕。这事你还没进门,你大嫂子便跟我商量过。你是个能干的,等你缓缓,闲散够了,这个家就交给你来管。倒不是她懒,想推事,实在是她身上又有了,如今月份小,她也怕。我这性子又太和软了些,支应不开下人们。你二嫂子呢,家里的针线都是她在管,你瞧瞧,我们一家子出门在家的,穿得也是个样子,都多亏了她。她没日没夜的,这一大家子人,她也腾不出手来。再说,她是个老实人,不识字。你叫她看账本,没一盏茶工夫,她就得疯了去。”
这话倒叫锦鱼有些脸红。倒不是她不想帮忙。实在是也不知道她能干这事是谁传出去的。洛阳庄也主要是她娘跟梅姨在打理,她不过是擅种花草罢了。又从来没真管过家,哪有这本来一来就管永胜侯府这么几百口子人。
正想说几句,却被永胜侯打断了。
“老三……这事以后再说罢。你才刚成了亲,就闹分家,咱们家人知道根底,自然不会怪到你媳妇身上。可那外头的人免不了嚼舌根,坏了你媳妇的名声。再说……这事不是小事,你也得跟你老丈人商量商量。哪能自己就做主了呢?人家明珠宝玉一般的闺女嫁了你,你不能叫人享福也就罢了,竟叫人转头就成了平头百姓!这也说不过去。”永胜侯说话缓缓的,不急不徐,倒是十分通情达理。
不想江凌却道:“若是我自己,自然没有要分户的道理。正因娶了她,我才想着,不能叫她吃苦受累,跟着我过咱们家这清苦的日子。日后……日后我自然要发奋的,不能再如从前般胡乱混日子。”
锦鱼不由怔怔发呆。她本不在乎江凌胡乱混日子,只要他不花天酒地便罢,小富即安。
哪里想到他竟说要发奋图强?只是发奋便发奋,干什么定要分户呢?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事今儿不议了。回门时,你跟你老丈人好好商议商议,若是他也同意,我自然无话说。”
锦鱼万想不到永胜侯竟然如是说。
明明是他的儿子,他怎么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等吃过饭散了,回到晓光院,锦鱼便忙拉了江凌进房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凌便道:“按说,这一大家子的人,总要有人总管。大嫂累了这些年,如今情况又特殊,你帮帮她原也是应该的。只是也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若是你不愿意,今日那样,你不答应,岂不叫人说你?就算你愿意,我想着你刚进门,谁是谁也弄不清,回头累受了,钱花了,反落一堆埋怨。这结了怨,日后再想解开,却是不易。其实这家也乱了这些年了,夫人便是再替大嫂撑上几个月,也不会就倒了。我自然要想法子替你先拦下来。只是也没个好由头,只好提了那事。”
锦鱼越发觉得江凌这人做事有成算。
她确实为难。若是日后这管家的差事定要落到她头上,她好歹也要先跟着白夫人胡嫂子两个学上一年半载的。这样呼啦啦地一股脑儿地堆她头上,她哪有这个本事摆布得开呢?
“你是真心想自立门户么?”
“这事一时半会儿也办不成的。就算爹答应了,还要见族老,族老同意了,才能去见官。有件事,外人是不知的。江家代代平庸,倒不是因为没有人才……只是当年孝慧仁皇后深谋远虑,给了永胜侯府爵位世袭罔替,却没给永胜侯府免死金牌,并留下一道密旨,怕永胜侯府卷入一代代的帝王之争中去,惹来抄家灭族的大祸。因此上……不许子孙任六品以上实职。有野心的子孙,必得先分了户方成。”
锦心不由大为震惊。世人只知江家破落,却不知还有这样一个家规。难怪永胜侯说自家人知道根底。
这位孝慧仁皇后确实想得深远。一但分户,便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也不易牵连不到本家。但分户出去的子孙,真成了功立了业,怕也不会惠及本家。所以江家虽在勋贵中占有一席之地,却只得这么破落平庸下去,毕竟最多只能当个六品的小官儿罢了,就算想参与造反,也没人给个眼神。
“其实……夫君,我只想问你……你想分户,是为了我还是为着你自己的野心?”锦鱼觉得江家这样就很好。权势熏天又如何?旧时王谢堂前燕到底会飞入寻常百姓家。
她注视着江凌。
江凌有一张白玉般雕就的面孔,每一根线条都那么恰到好处,清晰却不尖锐。因而明明线条分明,却不让人觉得凌厉,反而仍是温和从容的,连孩子都喜欢的。
唯一让人觉得有些不好说话的大概便是他的鼻梁了。
笔直□□有棱。
他不低头垂眸羞怯木讷的时候,便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坚毅镇定之色。
锦鱼突然觉得……她从头到尾都想错了。
她原以为,她会是那养花人,好好地娇养着江凌。
其实她自己才是那朵花儿,江凌想要养着她。
江凌的答案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孝慧仁皇后用一道恩旨束缚了江家后代的人生,只求四平八稳。
对她是恩赐对江凌也许就是诅咒。
如果江凌是一只生了巨翅的大鹏,她有什么资格定要把他关在笼子里?要求他过她想要的人生?
她这样想着,就见江凌唇边浮起一丝微笑,像春风吹动新绿的柳叶般。
“为了我自己的野心。”他说。
锦鱼心定了,微微一笑。她讨厌人说谎。尤其是假借爱护她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