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梢垂下去,微微垂首,双手搭在腰侧,轻盈福身还礼:“妾越氏,见过崔公子。”
“如此,可好好说话了。”崔俣微笑看着越氏。
越氏轻叹一声,素手一挥,堂里汉子们吭都没吭,抱拳行了个礼,就自动列队出去,安静的仿佛刚刚那个几乎要掀翻房顶的地方不是这里一样。
待堂中只剩光头大汉蒋头儿带着七八个个守卫,越氏方才伸手引路:“公子请与内堂一述。”
崔俣点头应允。
内堂与大堂相连,只以雕花屏风及珠帘相隔,距离并不远,却似两个天地。
外面大堂地方够大,布置的却糙,火把,木椅,整张虎皮,看起来像匪窝;内堂虽小,却处处精致,织锦妆花的桌布,插着粉白荷花的美人瓶,甜白瓷器形小巧优雅的茶具,连壁灯,都是雕了铜纹的,极为精美。
崔俣落座,品了口茶:“夫人雅致。”
越氏眉眼沉静,微微笑着,任由崔俣打量端详,并不多话,给人感觉很是安静,相处起来很舒服。
她袖子轻挽,给崔俣续茶:“妾能问问,公子是如何看出来的么?”
明明心底很好奇的问题,她问来却轻轻浅浅,很是随意,仿佛这只是一件无甚相干,不怎么重要的问题,崔俣愿不愿意答都没关系。
反倒更勾的人想说了。
但凡是人,都有表达欲望,尤其做过一件了不起的事时。崔俣性情不同一般人,应该不受此影响,但看着妇人眉目轻浅的模样,竟也没有不想说的欲望。
崔俣心中声赞,这妇人,不显山不露水,本事却着实厉害。
“你请我来,手段不大对,却尽量保持温柔,样样体贴精心,连送来的小婢女都照博人好感的来……你很细心,擅攻心。可外面那光头大汉,着实算不上细心的。”
越氏微微侧头,头上发摇轻轻晃了晃,唇角微微弯起:“公子说的是,他呀,就是个大老粗。”声音亲切,却无半点暧昧。
崔俣又言:“蒋头儿大概也知道自己脑瓜不灵光,被我的话堵住了,或者不知怎么办时,总会看你一眼。”
越氏轻轻一叹:“他们也是习惯了。”
“夫人能得此敬重,我心下是敬佩的,”崔俣眉梢微抬,有些不解,“可什么事,商量不得,必须以此法呢?”
越氏纤长手指捧起茶盏,氤氲白雾模糊了面目:“公子可知……妾是谁?这里又是哪里?”
崔俣早在妇人站出来,默认帮里老大身份时,已经有了猜测:“红鲤帮。”
早在初遇杨暄,惊险度渭水到长安时,他曾于暗夜买船渡河,船夫为讨好,讲了许多河帮八卦。比如往东二百里,有个红鲤帮,帮头是个寡妇,白肤檀口,乌发柳腰。河帮生意危险,一个妇人能掌管一方帮派水域,自有许多神秘色彩,能编出百八十条艳闻野谈,这位帮主,自然也是声名远扬。
自与杨暄坦白,杨暄很多事都不避他,包括去张掖抵御突厥,还是河道打地盘,但崔俣并没有样样沾手,一是信任杨暄能力,二是这摊子将来会越铺越大,他总不能把一切都抓到手里,那样多累?他的战场在朝堂,眼下应剑指洛阳。
遂他对河道关注的并不多,也不知道杨暄与红鲤帮恩怨,但并不代表他不能猜。对照地理方位,信息对应,应该就是这个了。
果然,这越氏轻轻点头,深叹一声:“公子果然聪慧。”
烛火跳动,房间内一片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