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了记不清有多长的路,从六道台通向泅渡塔的廊道悬空建立在万米高空,从一座山通向另一座山。这里风吹云卷,雾霭翻滚,长发和衣袍都盈满了长风。
廊道两侧屹立着古老沧桑的通天石柱,顶端直直没入九天之上,在那极高的高处,飘摇的经幢垂落,云纱般起伏翻飞。
越靠近泅渡塔,他就越能听到一种古怪的响动。
嘶嘶,嘶嘶。那古怪的声音越发响亮,简直如在耳畔朝他嘶鸣。
那年他五岁,第一次进入泅渡塔。没有人知道这里如此漆黑,如此寒冷,不允许生明火,只有北溟夜明珠的白光照耀着塔心中央的池内。
他终于明白那古怪的声音从何而来。看清的一瞬间,孩童的瞳仁骤然紧缩,雪幼的脸蛋也失了血色。
毒蝎、蟾蜍、毒蛇、蜈蚣,剧毒的妖物在池中互相吞噬,致命纠缠。
那嘶嘶的响动,是毒蛇正在吐信,那簌簌的摩擦,是蛇鳞和蛇鳞的贴合,浓郁的妖毒扑面而来,几乎形成肉眼可见的恶意。
“爷爷,我……”他忍不住后退一步,却被人按住了肩膀。
“阿泽,你父亲叫我失望,但我相信你不会如此,对吗?”老人和蔼说着。
他被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推入池中。眨眼间,蛇迅速攀满了他的全身,从袖管、从领口,从耳朵,从眼睛,每一寸肌肤都感受到了獠牙和毒刺……
蛇池边站着许多道影影绰绰的人影,都看不清脸,他们的低语透过蛇的嘶鸣传入耳中。
“蛇蛊都蚕食这么久了,怎么一声惨叫都没听见过?”
“不愧是……的儿子。小小年纪,就是怪胎一个。”
他又回忆起来了,那极为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被蚕食过程的感觉。
谢隐泽捂着青筋鼓胀的太阳穴,慢慢弯下了腰。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渗出,锋利的下颌绷紧,丝丝铁锈气息从紧咬的齿缝中弥漫开来。
停下!停下——
炽烈的赤色从瞳仁深处烧了上来,不受控制的,周遭的空气隐隐因高温而扭曲,几缕毁天灭地的焰光从虚空中钻了出来。
——杀意在心中急剧沸腾。
倏然,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
时间拨回半个时辰前。
“谢隐泽?老公?小混账?你跑哪里去了?”
乔胭在一片黑暗中走着,脚下的黑色池水就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先闻到了一股花香,不知怎的晃了下神,来到了这个地方,而谢隐泽也不见了。想必之前这位舍生取义的师兄就是想提醒他们这件事:闻见花香,才是这个地方真正危险开启的时候。
和谢隐泽一样,走着走着,她也看见了一扇门。
按理说,现在她无路可走,唯一的选择就是推门而入。但乔胭作为一个熟读过无数套路小说杀必死的资深书虫,又怎么会找这种明目张胆的死呢!
于是她决定:开摆。
乔胭在原地坐了下来。说紧张?半点也不。毕竟她知道谢隐泽作为《朱雀劫》这本书的最终反派boss,是不可能轻易折在这里的。既然不会团灭,那自己就安心躺平等人来救就行了。
她亲眼看见过谢隐泽屠杀北溟蛟龙的情景,那时他周身冒出的古怪火焰,连千年蛟龙都能半声不吱地烧成灰烬,更别说一个区区烂柯时隙,秘境小天地。
虽然乔胭摆得心安理得,但如果这返魂香真能这么容易让她到手,那就有点太小看空桑国民布下的机关了。
她一睁眼,那门就变大了几分,主动朝她移动了!乔胭一骨碌爬起来就跑,也就跑慢了两息,被张开的门一口吞了进去。
眼前无尽的黑暗和涟漪池水都消失了,出现在眼前的是……
呃,重莲殿?
既然是重莲殿,那流泉君肯定也在咯?
还没想通自己为何会从秘境中回到梵天宗,却听外面一阵响动,有人来了。一阵莫名的心虚袭来,她左看右看没有藏身之地,最后提着裙子往主座底下一钻。
人进来了,她听到了一个按理来说,她绝不应在这里听见的熟悉声音。
第33章致命幻境
小鲛人公主还住梵天宗的时候,流泉君开会前喜欢不务正业地板着脸逗闺女,等各方长老仙僚上来了,就把她往座位底下一塞。所以乔胭知道,重莲殿的主座下方是镂空的。不仅很隐蔽,还可以清晰听到殿上聊天的内容。
但她听见的却不是流泉君的声音,而是一个男人。
听声音,他年纪很轻。淡漠的声线泠若溪雪,沉似冷玉,沙哑微磁,叫人耳尖一酥,接着半边身子都是麻痒的。
妈呀,一听声音就是个超级大帅哥,而且好像有点耳熟?应该是错觉吧。
他能坐上重莲殿的主座,说明地位很高,至少不在流泉君之下。乔胭不甚清明的脑子混混沌沌地想到:梵天存在这么一号人物吗?她怎么从未听过?
“尊上,反叛的修士已经捉拿归案,不知要如何处置?”
乔胭的狐狸眼惊诧地瞪大了。
吕霜?她怎么在重莲殿上?不怕被梵天宗的修士乱剑打死吗?既然吕霜在这里,那她口中的尊上……
那年轻男人淡淡问道:“吕将军有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