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没有,不代表他爸没有。
挂断妈妈的电话,果然不出班朔所料,他刚喝了一口水,班正威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没有连栖宁的随便,短短一分钟的通话,中心主旨就是一个:联姻对家里产业有益,尽快和湛擎谈妥,找时间定下来。
班朔没理他,无可无不可地应付过去,坐到椅子上无言地喝了半杯水。
手机捏在手里,人脸识别通过了半天也不见机主有触屏指令,时间一到就默默锁了屏。
班朔就这么看着手机发怔,说要自己处理,可是怎么处理,处理成什么样,他全然没有思考,脑子里盈盈绕绕只有一个念头。
这是一个和湛擎结婚的机会。
一个顺理成章、名正言顺的机会,一个欣喜和沉重搅拌成糊的机会。
湛擎的不反对是什么意思?
为了家里的利益同意?
还是扭转不过把发小当成哥哥的弯,却也不好拒绝?
结婚。
婚姻。
这两个词在班朔脑中画圈,最终沉沉坠落在理智准绳上,弹动数下,化成烟雾。
没多久,他给湛擎发了消息。
班朔:周五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
湛擎是实验室里最卷的人,早到迟退是常态,按时下班才是稀有场面。
周五晚上,他按时下班了,按时到18:00就打卡走人,18:05人已经在开车回家的路上。
七点半要去见班朔,他赶时间回家换套行头。
去年开始他就搬出了湛家,自己在公司十五分钟车程外的高档小区买了房,和班朔各自签了买房合同,同一栋楼,两梯一户,他住8楼,班朔住11楼。
开发商对地下车库也是花了十成的心思,从下坡开始到行至库位,都充斥着一种绝不可能闹鬼的科技感,和一旦行凶就会被立刻察觉的明亮度。
他的车位都和班朔的正对着,班朔那一排五个车位空了一个,显然是还没下班。班教授身上的学术担子不轻,只会比湛擎更卷。
湛擎迅速又不失从容地回到家,焦虑和紧张的情绪沉淀了三天,到此刻已经缓和八成,还留着两成等一会儿见面了再延伸发作。
气质使然,湛擎常年穿深色衣服,休闲款为主,今天吃饭也不需要正装出席,他换也是从黑色半袖换成为数不多的白色半袖,黑色牛仔裤换个藏蓝色,最重要的是洗澡,昨晚他的传感器做出进展,加班一宿干脆睡在了办公室,一天多没洗澡,这么去见班朔不太行。
他利索地脱掉衣服,撕掉腺体上的阻隔贴,凑到镜子前歪头看了看上面的针眼。
除极少案例外,绝大多数人的颈腺体都长在左侧胸锁乳突肌的上部,距离耳根和颌骨衔接处两指宽的位置,一侧头就能暴露无遗,梭形器官被皮肤覆盖,摸上去永远比周围更热几度,是一处神经最为敏感密布的地方。
湛擎对普通的抑制剂过敏,抑制贴更是用不得,每次发热期就需要给自己临时注射一剂微量的腺体镇定液,然后赶到医院专门的隔离区输液挨过那两天。
麻烦,他的发热期还极不规律,更麻烦,但多年下来,早已习以为常。
昨天上午他的发热期刚结束,打镇定的针眼还没彻底消失。
他不甚在意地上下摩挲几下腺体,转身进了浴室。
寸头的优势在吹发半分钟就干爽的速度上效率尽显,湛擎不是追求精致生活的oga,简单涂过面霜,换好衣服蹬上纯黑的运动鞋,发酵着那剩余的二分紧张重新开车,驶向约好的餐厅。
19:27,班朔已经坐在餐位五分钟,点好湛擎爱吃的那几道菜,静静地望着高层之下尽收眼底的夜城景色,此刻太阳没有完全藏匿,灰蓝过渡淡粉,预示着即将下雨的配色。
主干道上一溜的红色车尾灯活像一条长无尽头的斑点蜈蚣,看久了似乎也会跟着下面的车主焦躁起来。
忽然,剔透的落地窗上映出一道高挑的人影,打散了本就和自己无关的躁意。
班朔回头看去,心跳节奏轻弹。
湛擎的圆寸漆黑规整,配上一双轮廓形似猫眼的下三白眼仁,高冷的外壳叠上一层野性厌世的盔甲,白色半袖和五官发型达成和谐又强烈的对比度,让这个人更多了些纯粹和干净。
可但凡接触过湛擎的人都该清楚,他的单纯和善良一直存在且货真价实,内核里的那份天然和清澈比外在更令人欲罢不能。
“哥。”
湛擎紧张得嗓子发紧,叫这一声甚至用了点力气,听起来倒是并无异常。
班朔听着被叫了十多年的单字音节,呼吸都凝了一瞬,没由来地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重量,但他面色不变,一如既往地笑了笑,说:“刚下班?”
“嗯,路上有点堵车。”
“没事,时间刚好。”
湛擎不敢看向对面,坐下后掩饰性地喝了口水,听班朔温声说:“我先点了几道菜,一会儿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他放下水杯,磕到碗盘边沿,“叮”的一声,他又伸出修长的手指拨动杯身,让它离远些,嘴上应着:“好。”
水已经咽了下去,喉结却又下意识滑动一下。
明明一起吃过无数次饭,可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么僵硬紧绷的,僵硬的氛围,紧绷的肌肉,湛擎始终微垂着眼,不知道要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