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食色,性也
纪式薇没想到,她见到的纪格非会是这样一幅惨不忍睹的模样。
所有的衣物都被撕碎四散房间各处,而他只身躺在套房的大床上,手腕间都是被绳索等物件紧勒的於痕,一眼看过去那样触目惊心。他身上仅仅搭着一层薄毯,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
就好像,刚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争,而他惨败收场。
纪式薇才明白,电话里他说得那个“收尸”,不仅是说说而已。
纪格非从没这样从生龙活虎瞬间就能到气若游丝,面如死灰的模样让纪式薇难得不忍心开口打趣他。
他沉默了几秒,墨黑的眼眸里满是戚哀,遮住眼睛烦躁地对纪式薇说:“手机摔下楼不知去向,我只记得你的号码,出去给你哥我买身衣服。我晚上还有会要参加。”
纪式薇小心翼翼地看他,这个场景给她带来的讶异多过同情:“你被人强了?”
纪格非拿开遮眼的手背,目光凌厉地扫视她:“废话那么多,滚去买衣服!”
纪式薇历来是遇到炮仗会被点燃:“老实交代,是哪个彪悍的女人?”
纪格非现下显然没有耐心:“抓紧滚出去。”
“你不告诉我,今天大概只能裸奔。”纪式薇提醒他眼下形势有多严峻,他孤家寡人一个,毫无战斗力。
纪格非抬眼看她,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以对。
但纪式薇有自己的推理能力,试探他:“傅听安?”
听到这个名字纪格非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刻炸毛:“滚不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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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式薇当然是火速滚蛋,顺带求援搬救兵。
她一个电话,崔亭很快就带着一套男装出现在闲庭酒店楼下。
“纪格非被人扒光了?”崔亭提到纪格非的时候,从来嘴不留情。
纪式薇背一僵,唇角一牵恣意地笑出声:“你们互看不爽多久了?提到我哥的时候,你能不能含蓄些用词?”
她想起纪格非那一室凌乱,觉得自己有必要把崔亭留在下面,独身前往套房,免得第二次大战爆发,她今日可无暇清理战场。
她顺着崔亭的毛捋:“刚被人上过的男人脾气很不好,你在下面等我。”
崔亭失笑:“我真好奇在纪格非面前,你怎么描述我的。”
纪式薇哂笑……直言不讳:“我懒得给你加形容词和句子,我怕他心情不好,趁机揍你。那样的话,你敢还手吗?”
崔亭立即点头,侧脸上的线条利落无比:“敢。今非昔比,当时我是求娶,现在已经娶到。”
他拢过纪式薇的肩,拎起那套西装进入电梯:“放心,最差的情况不过是他羞愤难当当场咬舌自尽。”
纪式薇呼出一口气:“难道咬舌自尽算是happyending?你难道觉得我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崔亭微晃手中的西装袋,好像又很无奈地笑了下:“他咬舌前我会牺牲自己的手臂塞到他牙齿缝里——我残了,他也还会是你完好无缺的哥哥。”
“这样总行了吧。”
纪式薇用脑袋蹭他的肩:“纪格非食素,他会嫌弃你的老皮老肉,不会啃你的,放心。”
即便有这样多的铺垫,进门前,纪式薇还是没忍住进一步嘱咐崔亭:“进去以后你在客厅里,我进去卧室就好。别在他面前提起女人,连一个母蚊子、母狗、母猫都不行。”
就好像他是能吞噬纪格非的食肉动物一样……
她像个母鸡似的护着小鸡纪格非。
崔亭哭笑不得,戳她额头:“好了,我都知道。身为我女人还这么啰嗦地在意别的男人,好像我才是被忽略比较缺爱需要呵护的那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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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格非已经洗完澡,就等纪式薇的这套衣服。
修饰过后,他一脸倦容仍然难掩,纪式薇倚靠在洗刷间的门框上,玩味地打量着他。
“你确定今晚开会时不会引起一众职员的窃窃私语?关于上司私生活糜乱什么的。”
纪格非扣紧腕间的袖扣,瞄她一眼:“我好像没说过崔亭可以在这里自由出入。”
纪式薇语调略微抬高,和着些许不解:“你怎么知道他来了?”
“那会儿你麻溜地滚得像个兔子一样,现在却又有了底气来探听我的私生活,难道不是因为他给你撑腰?”
他推开纪式薇,从洗漱室出来。
每走一步,全身的骨肉都在隐隐作痛。
他眉微蹙,看向身后的纪式薇,她一脸渴知,但他没有办法,也不打算告诉她缘由。
因为那着实不是什么愉快地记忆。
没错,是傅听安回来了。
那个甩过他两次的女人再度回来了。
而他被蛇咬两次,却依旧不长记性,捧上身心去被践踏。
而傅听安从来是甩手走人,不会回头看他一眼。
一床、一地、一室的凌乱,满身、满心、满目的伤痕,昭示着什么?
不过是傅听安停留一夜,他是一夜情人。
她停留两夜,他就是两夜情人……
于傅听安,他是“被包养”的一根黄瓜。于他,傅听安是他了解自己会犯贱到何种地步的心口朱砂。
黄瓜烂了可以再买一根,可心口朱砂散了,人估计也就成了一抷黄土,活不成了。
一念至此,纪格非看到了站在套房客厅内的崔亭。
他对崔亭一向敌意明显,直接无视他向门旁走去。
崔亭在他身后不咸不淡地声明:“我们结婚了。我,和小七。”
他一字一顿,纪格非一向听力无碍。
他匆忙离开的脚步骤停,视线在室内搜刮,终于剜出随后抵达客厅的纪式薇:“纪小七,你能耐了,学会先斩后奏了?!”
他满脸怒意,纪式薇刺一眼崔亭这个始作俑者,而后一瞬不瞬地看着纪格非,试图平息他的怒火。
崔亭一把把她拉到身后,紧攥着她的手,直面纪格非:“我一直很好奇,你这样排斥我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钱,我可能是比你多。”
“脸,大概不相上下。”
“妹控?”
“死刑犯也需要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你是小七的哥哥,所以我会争取你的肯定。即便你很厌恶看到我。”
“但是很抱歉,在你接受我作为你的妹夫之前,我大概还会很讨厌的不请自来出现在你面前很多次。”
“你不想看到我的话,也请先忍一忍。”
“不管是想刮花我的脸还是再次揍人,也请先忍一忍,毕竟我不是圣父,不会一味容忍。”
“为了报答你这么长时间的不喜欢,我大概要还债很久。”
纪格非嗤笑一声,紧接着纪式薇只听到砰一下关门声。
她不知不觉就掐起崔亭的手臂。
崔亭刚才那一番言语,怎么能算争取,明明就是示威!
夹在纪格非和崔亭之间,纪式薇第一次开始怀疑人生。
明明就艰难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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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姨很快从s城回来,带给淡墨很多东西,有她熟悉的s城小吃,另外就是一堆被南姨封在纸箱里的卡片。
“老宅的信箱里的。”南姨拍拍淡墨的肩,没有多说什么。
淡墨却觉得那已经包含了太多的含义。
她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南姨盛清和还健在的消息,却不想在自己还未解决掉和盛清和之间别扭的交往时,先给南姨徒增困扰。
她抱着从南姨那里拿回的东西,坐在自家阳台的榻椅上。
把纸箱里的那一堆卡片一张张抽出来,摆在自己眼前。
明信片上都没有字,只有人简单数笔勾勒出的人像。
或喜或悲,或嗔怒或撒娇,或倔强或投降……
明信片上的人像是那样活泼生动,那是她许久不曾接触过的年少时的自己。
现在回想,恍然如梦。
在她整个世界里面,只有一个人见过她那样多的情绪,只有他笔下,线条会那样柔和细腻。
淡墨一张张看过去,最早的一张,邮戳显示的时间是两年前。
是因为讨厌她吗?
要有多讨厌,才会这几年不间断地给她寄明信片。
甚至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得到。
她看着看着,就突然笑出了泪。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坏到家了,竟然欺负这样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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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清和整晚在翻来覆去中熬过。
一早睁眼,才发觉整夜似乎没能睡着。
床畔的抽屉里,空白瓶身的药瓶已经见底,没有安眠药能够助他一臂之力,夜晚变成了让人觉得煎熬的猛兽。
他留在这座陌生的城市目的很明确。
他很努力地在调整自己,此前精神奕奕地出现在她面前,最近却觉得分外疲乏。
大概言许是简单快乐的,而盛清和不是。
此前索锁还曾经来电询问,为什么这些日子,他不再出现在医院里,是不是要放弃淡墨。
能放弃吗?
那是已经刻进骨血里的东西。
不然他不会在康复前,一直惦念脑海里那个总是一闪而过的身影。
不然他不会在康复后,满世界的寻觅她的踪迹。
门铃响的时候,他刚在浴室里摔了一跤。连日睡眠不足,焦虑的情绪让他大脑发胀。
眼前一黑,手臂就无法撑住墙壁。
多凄凉。
穿山越岭来到这个地方……现在,她要盛清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