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下了些雨,不大,雨滴落在屋顶近乎无声。就这样细细碎碎下了好些日子终于停了,雨过天青,晴方好。
我已记不得小明山是有多久未曾受过雨露。
近来我的记性似乎越来越趋近于衰退。常常走到某处,却忘记自己是要来干什么;话到嘴边,就忘了本来想说的是什么;经常还有仙友上门来指责我,某日某时我又失了某约,然而我自己对那些约定全无印象。久而久之,来约我喝酒下棋打发时间的人只剩得寥寥无几。
因我也当了近五百年的神仙,负责掌管仙界闲散事宜的星君便给我配了个小仙做仆从。这小仙名唤泫泽,飞升之前是只山猫妖,一心修道,终也得道成了个小猫仙。我孤身在这山头住了这么多年,平日里端茶倒水扫尘禅灰洗衣做饭都是我一人在做,一开始觉得多了个人去做那些个杂事倒也落得个清闲,时日久了便又觉得清闲过头。可泫泽从来不曾让我碰触那些杂务,我如若偏要做他便死命拦着,一双碧绿猫眼瞪得几乎要滴出泪来,哀切道:“仙君若连这些事都不让泫泽来做的话,便是不要泫泽了。”这时我才察觉他那认真的性情原是植在骨子里,委实觉得他被分配到我这实在是委屈得很。我这样整日里无所事事不求上进阶品又低的小仙君,恐怕再过个几百年还是守着这小山头,他跟着我也不会有什么出头之日。而他如若是在其他稍稍高阶或者心境向上的仙君手下,保不准过个百来年也得个仙君头衔。
泫泽还是孩子性情,闲时便喜欢与我拉个家长里短。他不止一次问过我是如何飞升,我确实每每都有仔细回想,可想破脑壳也不大记起。大概也不过记得曾经是个凡人,尚还年轻时折了命,莫名就飞升了。
泫泽总是蹲在地上一脸崇拜地望着我,说我定是做凡人时积了许多许多德,所以一飞升就是个仙君。
我满嘴苦笑,因确是忆不起来那些个前尘旧事,只好低头喝闷茶。
大抵是神仙当久了的缘故吧,所以记性才越来越差。可转念一想,我这个守山的小仙君,也不过做了尔尔几百年,那比得上那些个千年万年的上神。比如说那木府星君,每每来我这喝酒总要抱怨一番一千三百多年前勾陈星君偷喝掉了他一瓶私藏多少年的好酒,几百年前玉堂星君打碎了他一块结了九百来年才成的罕见琥珀,还有几十年前那某某星君喝醉后烧掉了他蓄了十来年的长须。我总惊诧异于他那非凡的记忆力,虽然还是忍不住告诉他我既不认识什么勾陈星君也不认识那个玉堂星君,还有那某某星君我更是连他的称号都没法记住。木府星君大手一挥,“就是因你不认识,我才对你说,要说这上天入地除你之外谁不认识这些个星君,同你说你才不会传到他们耳中。”
他虽这样说了,但以他的性格看来,我仍是怀疑其实他是逢人必说那些得罪过他的仙君坏话,也亏得他能记仇记上上千年。
总归,我的记忆差劲到可见一斑,更不要说让我回顾飞升之前的事了。
在我记性尚还不错时,曾有段时间府前可谓门庭若市,这都得亏了我这山上的青梅。用木府星君的话来说,就是我静北真君定是攒下了好几世甚至好几十世的福气,分得了这样一座山头。
这山凡人唤做小明山,绝非名山,亦不处于名地。不高,不险,不峻,不华。只因在混沌之始便有这山的存在,山上一草一木一石也算是颇收日月精华,倒也是个适合修道的地方,因而山妖出没频繁,所以这种山总会让我这样没有什么修为却也算个神仙的小仙君守着。因着山林之中野兽丛生,又极不易辨别方向,再则山上也确实没有什么吸引得了人的东西,故而甚少有凡人上山来。偶有好奇之人入了山林迷了路,我也会遣了泫泽或是其他小妖让他们不动声色地助那凡人找到回去的路。
于是这山头上几十亩青梅林,几乎是我一人独有。那时泫泽许还是个小山猫妖,我也才飞升不久,身边无人,闲来无事,便摘了些个青梅酿酒。不成想这山上的青梅真是世间仅有,核小肉厚,大而浑圆,富态饱满,泡在酒里颗颗都泛着碧光,果香混杂着软软的酒香溢出,恨不得漫山遍野都是这怡人酒气,连一些过路的神仙都要停步来我府前叩门问我要口酒品尝品尝。
木府星君就是第一个被青梅酒香薰下来的神仙。
他相貌堂堂,分明是个年轻的模样,非要留起长须,说须得这般才有个神仙的样子。第一次见他时,他站在我府门外,看似一本正经,眼神里却露着狡诘。
“前些时日听得大家闲来时的片言片语,说是一凡人不知是得了什么造化飞升成仙,天帝赐虚号静北,今日路过,想起这静北真君似乎就是落府在此山,便特来拜见拜见。”
他说得甚是诚恳,我却听得无趣。我料他是被这酒香吸引而来,想来喝上一盅。可他偏偏极好面子,稀里哗啦扯了一大通,连昆仑山上九门十八守门开明兽的名字都一一给我道了来,也没提及喝酒这一桩事。
他不提,我也不说。我生平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