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舒服了,实在是舒服过了头。
柔软的红舌舔舐着他怒张的跳动着的阳物,又极柔顺地抿去龟头顶端尿孔上不断渗出的清液……秦晔看着酆白露那样一张美丽的莲颜,低眉顺眼地用红润的朱唇蹭弄他丑陋的阳物。
他当然想要自持些,体面些,给自己留下哪怕一点半点的面子。
“白——”
他的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半声呼喊戛然而止,化作断续的喘息。
好似来到一个湿滑甬道的阳物被柔韧的吼肉死死紧箍住,滚烫得像一张高热的织网。
秦晔非是保守的人。他同酆白露搞在一起这么久,就是石头也变绕指柔,更何况他这号活人?
旧时情浓,玩得更过分的不是没有,今日这遭尚算寻常……可他已数年未和人肌肤相亲。
叽咕作响的水声比他们交吻时更烫耳,朦朦胧胧地响在他的腿间。硬挺的阳物中输精用的管道已成了他流失神志的通道,这样的无上欢愉,对秦晔不过是折磨。
“白露、白露……哈,”秦晔大概扯住酆白露的长发?嗓音变了调地去求饶,“你不能——啊!给我、痛……”
他真的痛。想要射精而不得,数次倒灌的精液已让他胀痛得厉害。可偏偏酆白露为他口淫,他仍旧爽得头皮发麻,神思恍惚。
那人的回应是几声模糊的哼,想来非是赞同之语。舌尖更缠绕着粗烫柱身,紧紧不留一丝缝隙。
秦晔实在受不了……正待彻底服软,闭拢多时的后穴上却贴住二根葱指,不紧不慢在穴肉外揉捻。
那穴口不过是略略两层薄肉,酆白露两指便挑开一道缝隙,两侧翕动黏连着微微张着。
冷气仿佛打着卷儿钻进这道肉缝,秦晔即便昏沉地被酆白露口淫,呜呜地呻吟时,也瑟缩一下身躯。
纤长的指节探进肉道,直直地——
“唔!”
秦晔瞪大眼睛发出一声闷哼,痉挛着双腿,小腹肌肉抽动着。下身阳物本是弹跳着要射精,却被酆白露另只手掣制,只在尿孔溢出大股清浊混杂的腺液。
“白露、呜,好白露!”秦晔头一次低吼着,“别这样……前面后面不、哈……不要……”
那两根手指直直碾上后穴里的肉块,那是较其他都软韧得多的一块细小的肉。指尖恶意戳弄几下,足够叫秦晔浑身抽搐着要射精。
酆白露仍旧不松口、不放手,嗓子里黏糊糊吐出些喘息、低低的哼叫,仿佛十分自得其乐。
秦晔如何受得住!
这样的尖锐快意几乎都转变成他体会过的任何一种欲望……食欲物欲权欲爱欲,种种说不清,只有‘想要’。
被柔顺衔在酆白露口中的阳物环绕着的青筋跳动起来,秦晔抓紧手下的长发,一无所知地低叫着,终于射出精液。
一小股、一小股,秦晔舒服得浑身发颤,浮高了腰身或要去操弄酆白露的唇舌,明明一直在呢喃说“对不住”,却并不改换这样的行为。
酆白露小口地或吞,或抿,吃下那些秦晔射出来的阳精,柔嫩的舌尖抵在龟头下方,接到一点,就吃下一点。
他也有些咽不下的,便这么嘀嗒嗒顺着润泽红唇流出,又坠在床榻丝衾,汇聚成小小的一洼。
“舒服吗?阿秦。”
他大概这么询问着秦晔,柔软的吐息洒在秦晔腿间。披散的墨色长发跃动如烛影灯花。
秦晔自然再无神去回答……连续的射精差点把他弄死,高潮后的不适期却还被人家揉弄穴内软肉。
愈来愈多的手指撑得他肚腹热辣辣地发涨,愈灵巧、恶狠狠似的手法,那块汇载他所有快意的肉好似要被撕开成好几瓣。
“白露、呜、白露……”
他大概相当狼狈只知道叫酆白露名字。又不知情地流泪,因为他呜咽了几句——可是真的忍不住。
爱忍不住、恨忍不住,欲望自然也没有藏身之所,被酆白露捻着尾巴尖儿,一点点全从缝隙里挖出来。
比手指烫硬粗大数倍的肉物代替手指进入秦晔肉穴,秦晔感觉到酆白露似乎是嵌进他的身体。
又多情地、亲昵地抚摸他的面颊,轻声道,“好棒、好棒。”
他有何处可以被称赞为‘棒’?
不过是床笫间处处顺了酆白露心意,也值得被如此三番二次地夸赞吗?如对待最可爱的小孩子一般,如此溺爱而不讲任何缘由。
“你这副样子,”秦晔在满腹的饱胀和快感里挣扎着寻回思绪,湿黏的面颊受着酆白露的舌尖与吻。
“做给谁看?”他终于口不择言,“你以为这样,你——唔!”
他或要借助诘问来压抑浑身上涌的欲望,并将这样亲昵的肢体交缠化作你情我愿的交易,酆白露却并不配合。
他只需稍摆腰入的更深些,便可将秦晔杀得溃不成军:久旷实在可怕,旧时略显温存的手段,也够叫秦晔不情不愿地又勃起阳物。
丹田升腾的热度如火烧,秦晔已在这所谓双修的进程里得到实打实的好处,心里头愈发没底。
酆白露的双臂揽住他,朦胧眉目多情,又是白蛇般软韧的纠缠。贴得愈近,粗硕的阳物便入得愈深。
秦晔连接身体的甬道自然成为酆白露的专属性具,粘合着的软肉被撑开,一点点入到紧密吮吸的深处。
他的手指被酆白露的手指纠缠,绕在一起垂在身侧,于是微微后撤也就会被拽回来,连握紧拳头也不能。
秦晔无意反抗,但何至于让自己显得太不堪呢?明明想要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可是身下的穴被碾过去穿插,如此汹涌的快感,只要张口难免会有声音。
交合处黏连的水声已盖不住他的喘息,秦晔张口,不过也就是呜呜啊啊的瞎叫唤。
酆白露烫热的舌尖从面颊挪到秦晔口唇,又如同鸟雀寻到巢穴,探进他的口腔扎根,同他舌尖腻腻交缠,二人唇间啧啧作响。
这样的泥泞水声和秦晔下身无有不同,他现在下边被干得七零八落,上边也如同食物玩具、性巢爱巢,任由酆白露耍弄。
“唔……!”
一切的呻吟都被堵在嗓子里,越发舒爽的下身却渐硬挺起来,吐着腺液在二人交错的身体间磨蹭寻欢。后边的穴早不觉得肿胀,快乐地吮吃着来客。
口唇间的冷香气仿佛沾染血腥味,一点点儿漫上秦晔的鼻腔。原以为是错觉,待到唇舌间碰着若有食物的烫手滑腻,秦晔才敢断定是真。
粘腻湿滑……似是肉块却粘连水液,如同琼脂却仿若有筋骨,淡淡的血腥气叫秦晔脑子发麻,麻木地咽下酆白露渡来的一切,不去想是什么。
咕嘟、咕嘟的声响他不用去听,他只要吞咽即可。
可口里吞咽得越多,下身受到的撞击便越凶狠,秦晔狼狈得偷觑酆白露面色,后者垂着眼儿发狠,面上仍柔淡如观音塑像。
“白、唔……露!不……”
穴里那块肉本不该被人如此大力顶弄,好似要被捣成肉泥一般。
口里明明吃着东西,下身的穴也一起;秦晔大张着口吞咽,下身受着如针扎的细密快感。
滚烫的丹田愈加发热,咽一口便热一分,烧的他迷迷糊糊。
秦晔迷瞪瞪射精、又夹紧穴。痉挛着绞动穴肉,口唇仍是张着的。
哺来的一团团物什他一点儿也不敢吐出,全咽下去;故而穴肉也不必提什么抵抗,对酆白露予给予求。
好容易空了的穴又满回来,好容易射出精的阳具也硬着又横亘在二人之间,明明后穴已吞不下白花花的阳精,口内被哺来的却只有一点点。
绵延的、连亘的一点点。
口里的哺渡不断,这样的媾结便不停,如此缓慢深切是难逃的折磨,秦晔已神志不清明。
他探着舌头主动去勾酆白露舌尖,明明欲要张口说“多些、再多些”,发出的却是呜呜的咽声,和不清楚的嘟囔。
多些、再多些……怎么不结束?
一直咽下这样的东西,真叫人恶心。一直被如此细致地肏弄着,又爽过了头。
酆白露在他眼前的森丽面容渐渐带笑,真切极了。
多些、再多些……何时是结束。
神思恍惚、五感不明。明明时间该过去不久,秦晔却已渐失了理智。或时间过去很久也说不准,大悲大恸、大喜大惊,已将秦晔蚕食。
这样的炮烙,起因为何?不过是、不过是……
或也可称为‘哺喂’的行为渐终止,秦晔咽下口里最后一块物什,嘴唇把控权终于回到自己手上。
“哈、哈,”他喘息着发出似笑非笑的几声,“你生气吗?白露!”
不过是、不过是……发怒而已。
模糊的视线里,晃动着的、酆白露的鸦色长发贴得近了,秦晔望着那张丰润的红唇开合言语,又觉得自己仿佛被揽在他怀里。
嗅到的是混着血气的冷香。
“是。”酆白露垂眸望他,低声道,“乖、乖……累不累?先睡吧。一切的缘由,待你醒后再分辨,阿秦。”
虽说看见许多人,可他二人都不是莽撞性格,也就不至于贸然上前。
秦晔掌着方向,放慢些许速度,又去问酆白露,“能去吗?”
他有在悬月门学知识,已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乡野村民;然而论算这些门门道道,还得指望酆白露。
酆白露听得他问,沉吟半晌,道,“如此多人围聚一处……想来有不得不去、不得不留的理由。阿秦,你把控得船头,好慢慢过去么?”
秦晔如此还是做得到的,当下应他一声,放慢船速。
渐渐离得近些,发现那所谓‘一圈’的人实际也算不得多,不过是十数出头的船只,粗略望去总共二三十人。相较于进入‘水’之秘境的二百多人来讲,不过十分之一罢了。
那处的水浪也不如从前,越离得近,水面便越无波澜,待看到那空心圆附近一片,早是风平浪静,绿波沉寂如死水。
秦晔觉得这不大对。——同样一片水,合该波浪同频,那处独独与其他地方不同,必然有古怪。这里又多得是冤魂怨鬼,想来生异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回头看酆白露面容,本以为那人将看来,谁知道酆白露却是直直目视前方的。脸上是沉着的、思索的神色。
“怎么?”秦晔道。
“阿秦。”酆白露道,“你看得到前方约是哪些人么?又分别隶属于哪一氏哪一门?”
秦晔瞪大眼去数,慢慢道,“大概……男女参半,看衣服白得多,青色、蓝色次之,有一两个人,我看不太清。没有红色、紫色和黑色的衣裳。”
他们参加宗门大比,为方便归拢找寻,皆是身着了各门特殊的制式服装。譬如悬月门皆是蓝色,檀院则是白衣,曲昭宫是黑……大小宗门太多,然而隶属一域的,便统一按照‘域’做划分。
早先酆白露提及,‘水’中应多为悬月门中人,然而面前的二三十人却以檀院为主,与他猜测大不相符。酆白露机敏多思,在这样小问题上,少有错处。秦晔深信酆白露,可面前为什么是这般,他也只能归纳为巧合。
听得秦晔解释,酆白露微微蹙起眉,却一时间不言说其他,只道,“世事无端不相悖。阿秦,握好你的刀,小心些。”
言下之意便是决定要去。
秦晔“诶”一声回应,左手拢至腰间刀柄,小船渐渐靠近那处。
……
凑得近了才看清那些人具体面目。
檀院之人秦晔没有一个有印象,估摸着当时来的时候跟在白我思、存二人的身后也是远远的;剩下同门子弟里边眼熟的也寥寥,并非是他或者酆白露这一峰的。秦晔连同门都认不大全,更别提其他门派。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少数几个秦晔认得出的面孔之中,宁蔓赫然在列。如无意外,她应当是这二三十人中修为最高的一人。不过看她神色怏怏性质缺缺,独自一小舟缩在一边,想来并不很在意这所谓领头的职责。
秦晔和酆白露遥遥对宁蔓行礼,后者又是微一颔首。
果不其然上前来向秦晔搭话的是其他人,身着蓝衣,应当是同门师兄弟。
为着秦晔站在酆白露身前,故而那人是向秦晔说话,且道,“在下悬月门剑峰许定均,不知道友是哪一峰的?一路上可见到其他道友么?”
同门师兄弟来问,总比其他人更好说话些。况且也不算什么隐秘消息,秦晔便接话道,“许师兄好,我是隔壁的秦晔,后头那位是符峰的酆白露,我们二人结伴的。一路上只见到一船檀院的道友,共四人,朝我们反方向去了。”管这位许定均是师兄还是师弟,秦晔先戴个高帽子再说。
他自诩并不曾吐露什么惊天大秘密,谁料面前这位听得他话,当即难掩喜色地露出笑容,倒让秦晔措手不及。转头看看其他人,发现除宁蔓外,其余人也都是一副喜不自胜的脸色。
“太好了!”许定均喜道,“那水鬼说得竟然是真的!”
秦晔道,“啊?”
他俩来得最晚就是这点不好,什么事情都摸不清楚。酆白露在他身后也并未给出任何指示,似乎是要秦晔自己来同人交涉。
许定均道,“秦师弟有所不知,我们几人在这里已斡旋数个时辰了!想来你也看到河水里怨鬼无数,河水最中心正是此处。河底水鬼与我们做协商,要求三十人共同开阵,若非你与酆师弟二人出现在此处,还不知道出去要多久呢。”他也知道套近乎,人家叫他师兄,他就立马认下。
秦晔道,“什么阵、什么协定?许师兄最好细细说来,否则我俩还得再考虑会儿的。”这许定均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一串话下来不过是模棱两可。
酆白露不出声想必是有他自己的缘由,因此秦晔也便顺水推舟做这发言人,目光灼灼逼视许定均,不得到一个答案不罢休。
许定均见他态度坚决,大约是难以鼓动,因此直白道,“秦师弟可试过走回头路?可能走得?”
早在他二人出发时,酆白露便已想到这无垠水域间可能遇到的事儿,做了不少尝试,调转方向自然也在其内,当时并无出现纰漏。
秦晔不为此出现惊诧神色,许定均便也就不再试探,道,“早前或许走得,如今我们都沦落到这水鬼地盘,若要找寻方向,何止艰辛!不少道友试过驱船离开,最后都会回到这处。”
“没错!”
“这位道友所言非虚!”
其余众人也都纷纷出言,观其神色愤慨,想来是深受其苦。
既如此,秦晔也就不再亲自验证许定均所言——酆白露也未有给出如何暗示,想来无关紧要。然为防万一,他仍旧放出一只纸鹤,见这缠绕灵气本该游走的纸鹤摇摇晃晃回到他脚边,心里也有数了。
“这水鬼,应当是这处秘境的‘眼’,”待众人声音停息,许定均继续道,“或前或后、大家都会被引到这里来。待人数足够,水鬼便与之交易,凑够三十人,取血开阵助他荡涤浑身邪气,他便解除瘴气,放我们离去。秦师弟见到的反方向行驶的檀院道友,应当就是与水鬼交易成功了。”
秦晔虽听着,心思却不在许定均的话上。他来时就注意到这空心圆处的水面是混浊一片的,水波浮浮荡荡却见不到任何影子……唯威压惊人。
他直觉这玩意全貌应当十分之吓人,未免失态给白露丢人,看了一眼就不再看。
“师兄说的话,有保障吗?”秦晔如是问,得到许定均的解释证明,又听其他人说是水鬼有发下誓言,天道认可,也就点头入伙。
周围人耐心教导他二人,一言一语便商定下他们这只小船的位置,不远不近地绕在这中空圆心边上,最内的自然是宁蔓。
秦晔猜测这是按照修为定论的,他同酆白露皆是凝脉中期,在这些人中算得中上水准……而宁蔓作为这‘水’中唯一的金丹期,自然得挑起大梁。
莫看她兴致缺缺,也绝不是贸然托大之辈。秦晔见宁蔓敛息凝神,眸若燃火,一手一柄短剑,与那水面平静对峙。
几乎就在一瞬,宁蔓飞速划破自己手腕,一道深而短的伤口便如此出现在她手腕上,一股股地往外喷涌血液,滴滴坠入水面中,没有激起半丝涟漪。
青绿色的水面混入红色血液,只浑浊极短暂一段时间,就沉下去。
秦晔与其他所有人一样皆关注宁蔓一举一动,见她无事,心里不免安心些。然而水面再无别的反应,宁蔓之后的法,一通瞎套罢了。边穿边同酆白露商量,“先去人间界把栖鸾的事情解决掉——你可以不去,直接去永阳域等我……正好我也有事儿。那里被钟于庭围得死死的,蚊子都飞不进一只。先躲上一段时间,回来再把那群人——是不是一群?胆子真大,你最好趁早解决。”
酆白露道,“确有人。我许久未见宁姑娘,也可去人间界。你的女孩子想来要做别的安置,一路上总是危险些。”
“嗯,我也没打算带上她。”秦晔穿好了,见酆白露居然仍旧一件衣服都没,甚至还是原先那个姿势,干脆也就不出声催促,直接上手给他裹上衣裳。不过几秒钟功夫,酆白露一身冰肌玉骨,都掩藏在华裳之下。
现在的秦晔已非数个时辰前的秦晔,胡搞这么一通,他现在不仅浑身舒畅,修为上涨,还寡欲,面对酆白露暂时不会有世俗欲望。
——甚至为着之前的肌肤相贴,行事不免张狂随意。
里衣他很快就给酆白露套上了。这人同小孩子手中的布偶似的,不说话,笑表情,让抬手抬手,不该动的绝不多动一下。
秦晔看他几眼,用面上表情示意他;做什么?
酆白露只含笑望着他。
二人僵持几息,直到秦晔伸手去给酆白露穿外裳,酆白露才启唇又说话。
“阿秦,”照例是先唤了秦晔的昵称,“我叫你走、又要和你走。我对你是这般不定,你一点儿都不问我。好镇定。”
秦晔从这对话里觉察出山雨,本将给酆白露穿袜的动作也慢下来,沉声道:“你要是真愿意说,根本不用我问,白露。”
他知道酆白露在做一个局。非常大、牵涉或许也很广的局。秦晔不清楚自己在这个局里起到如何的作用,不过想来应当是棋子一颗。说不定杀他的人也是局的一环呢?早知不该情绪上头给酆白露一拳头的。
他现在不太愿意望酆白露面颊,总觉得有些羞愧。
不过这么点儿伤以酆白露修为早该好了,一直留在面上,估计就是为了让他看了愧怍——这招确实有效,秦晔本不打算答应酆白露。
酆白露听他回呛,道:“可是你要问。你不问,我说的话未免太难听。倘若有惑而不亲口言说,多难过。”
秦晔本身半跪着为他穿袜,身量矮了坐在床沿的酆白露许多,酆白露伸手又拢住他的耳朵,传来的声音便又是暖且朦胧的了。
“宁姑娘提到过,”酆白露的声音轻缓地响,“非人身而至此境,世间独我一人。这是为什么,阿秦有猜到么?”
这本是秦晔在宁山城和宁蔓闲话的说到的一句,酆白露不该知道的。
这时候秦晔便有不妙的预感。
“不不不、你别——”他连声否定,到一半却忽然失声,酆白露竟然给他下禁言咒。
酆白露道:“绝非是我特殊。我再是多思多谋,怎能对抗天地法则呢。好阿秦,我既然调弄你的命运如调弄弓弦,做到其他也并不难啊。”
他的笑仍是挂在脸面上,青紫的淤痕仍未消散。“我不过是、一如过往许多次,改换你的——”
酆白露尚且未能吐出最后几个字,便又受了秦晔一拳。这拳比之前那一记还重得多,直把他整张脸都打得偏向一侧,唇角溢出血色来。
秦晔姿容不比他好,强行冲破禁言咒也让他气息不稳,境界跌宕。他反手将酆白露缚住,整个儿压在他身上。
“你假如还要命,”秦晔咬牙道,“就让这种话烂在你肚子里,白露。”
秦晔此前是狼狈的,方才又极恼怒。不过如现在这样怒目圆睁可称狰狞的忿容,还是酆白露在这几百年来法了。
终究得到回应,酆白露道:“那便如此。盼君一言九鼎,你死前再不要让我沾染上你。——这便告辞了。”
……
秦晔行出小殿,正巧同归来的酆白露面对面相照应上。后者姿态端庄,眉目楚楚,身姿若柳,端得好秀静美人图一幅。
酆白露尴尬否他不知,他本人倒很能装出几分坦然自若,道:“回来了?手上那是?”他看出那是与白露一体同源的本命法器,但总觉得不能信自己的眼睛,故而惊诧发问。
酆白露不孚他期待,应答道:“回来了。这正是我的本命法器,好阿秦,露出这副神色,莫非想不着么?”
是想不着……
虽则不至笨重,也无一分灵巧可言。太平庸,又庄重古朴些,半点不衬酆白露面容气度。
唯一只柄有几分秀美模样,形制修长,光华流转间,倒与他过往送白露的镯子扳指几分相似。
秦晔道:“想不到啊!叫什么名儿?新炼成的吗?怎么选定这个呢?”
酆白露道:“是新炼成的。至于如何选定——不过就是心思动了,便制出来,个中种种,我也说不准的呀。”
“它的名讳,”酆白露笑言,以右手牵上秦晔手掌,一壁同他前行,一壁解释道:“也借了阿秦的巧思。你既为刀取名叫‘论道’,我也偷来自用,称之‘论情’罢了。”
殿顶早已闭合。
秦晔斩首太叔怜之时,盛放的巨莲便齐刷刷地发出尖啸,人面都转成哭相,如受惊吓般合拢,黏嗒嗒的雨丝也就不再下落。
秦晔心道现在这永阳域都不信太叔,太叔怜掉个把脑袋又如何了?又不是长不回来。
于是心安理得地切了一刀,果然不出任何事,只不确定这‘莲舞’是否算作完成,瞧着仿佛中断了似的。
偏他赶着洗浴,后殿顶闭合,也就听不着人们的呼喊声,无法判断情形。
后对着钟于庭,见他并无对此事的议论,了然没出岔子,心下还是松口气儿,终于一边慢慢走回殿内——假设二人不曾偷摸见面,钟于庭理应还在正殿等着才是——一边调理起体内灵府。
观一场莲舞,也算感悟此处天地法则,好处无穷,就是恶心些。
又道:“好……好俏的名字。”
好浮艳的名字!‘论情’二字,简直不像酆白露会说出来的话,十分引人遐思。秦晔动上脑筋,拐个弯儿提醒酆白露一遭。
酆白露道:“模样既是不如何,名字俏些,也是应当的。”
秦晔道:“用这个,不觉得难使吗?没个锋刃,还沉甸甸。”
酆白露道:“哎呀……”
是极轻微的叹声,慢慢柔柔的,便显出几分狎昵。
“是不好掌控,”他承认,“想来我不适合,阿秦适合。但已制出来了,因此便如此使用吧。”
秦晔学舌道:“哎呀……”
实在是不知该发表什么高见,因此也叹了一声,并保证道:“你可以向我学。起码招式,我还能教你呢!”
酆白露自是应下不提。
……
回正殿去,钟于庭仿佛从未走开似的仍坐在原先的位置上,见二者来了,讥讽道:“秦老爷修整好了?”
秦晔道:“哈哈!”爽朗一笑,当做什么也没听见。
四处一看察,发觉太叔怜已不在此处,想来是被处理掉了。
他不甚在意此人,也就未多加关注。钟于庭倒是上下扫视酆白露几眼,嗤笑一声,未说话。
按照常理流程,应当是秦晔来永阳域,钟于庭好吃好喝招待他几日,徐徐谈正事;奈何他二人现下一个癫,一个急,都不欲有太多虚礼。
于是秦晔道:“观心桐拿来,你早就说过要给我。”
钟于庭道:“这么着急,赶着投胎?”然终究道,“你跟我来,你后面那个随意。”
秦晔回头望酆白露,见他颔首低眉,不置一词,便知他是不去的。
他叮嘱酆白露:“等我回来。”
大步走上前去,随着钟于庭又走了。——早知还有这时刻,何必先前偷偷摸摸、胆战心惊去会面!
然安慰自己个儿:假作睡眠可还能解释为何那一魂二魄何物也不见,去拿什么东西却封住了这三只小眼,在白露面前可说不过去。
……
所谓观心桐者,名为桐木,却是一株小小花儿。
花冠宽硕,瓣朵微厚,形如倒钟,正是生长在桐木上的桐花。
此桐花与凡尘桐花自然大不相同,色泽淡紫,然光晕流转无穷,碰触时如活物般躲避,花叶颤动,且退且变换,很快就烟雾般散去了。须得等上许久,它才重新展露身形,又是小上一圈。
秦晔纳罕道:“真就一点也动不了?看起来这么小,我都担心多碰它几次,它就化开了。”
钟于庭道:“天材地宝,要是谁都能肆意触碰,那还了得。”
秦晔催促道:“快点儿处理的。”
钟于庭白他一眼,却以灵力托着这朵琉璃花进了一只精巧的小盒,这才递到秦晔面前,嘱托他:“速速以精血封印,否则你拿出来,它还是不认你。——别怪我没提醒,再来几遭,它可就真化了。”
这是了不得的好物,秦晔不敢拖延,忙不迭依言照做了。
钟于庭看他手忙脚乱,骤然发问:“你要给谁?我应答你这么久你也不曾接受要什么好处,好容易找上门来,难道就为一个它?”
秦晔浑身一震。
钟于庭绝非无的放矢之人,如此问询,约莫已猜到秦晔要观心桐的用处。
果然见秦晔动作滞塞,钟于庭冷笑道:“痴情种!老子真想一巴掌抽死你,又怕你的血脏了我的手。”
秦晔心道这骂得也太难听了啊,何况钟于庭一巴掌并不能抽死他。但观后者唇边冷笑,又思及他愈发刻薄狂悖的行事,便解释道:“这是约好给白露的。总不能让人家白白——”
猛然想起自己满手血腥,剖肉取骨时酆白露苍白面容,端丽眉目间是母亲般慈悲的宽宥神色。
“总之,”他并没与好友分享如此隐秘心事的闲情,又为着想起那日往事,心乱如麻,胡言道,“他现在正危难,得了观心桐,让他好过些……他就留在这避祸,我也要出去寻药了。”
栖鸾只堪堪保住小命,后续如何还待宁蔓察看,秦晔也只得辛苦些,遍寻灵药异宝,确保无虞。
“你应该不会做什么对不住我的事儿吧?他能全须全尾走的吧?”
钟于庭道:“这是自然。”
他对秦晔露出一个大笑,白齿森森:“为你将楚慈恩推介于我、助我掌控永阳域的恩情,莫说让你的小鸟全须全尾离开,就是你要我的命,晚些时候我也双手奉上啊。”
秦晔道:“别总提她名字。也别总说疯话,谁要你的命?一点不吉利,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
秦晔回去正殿时,酆白露连动作都未改变,仍在原地等他。
秦晔抢占先机,三两步凑上前去,与酆白露贴得极近,几乎将他揽入怀。
他将那小盒送入酆白露广袖,直到指尖被吞没入一片暖水似的虚空中,才松口气儿,将空手掏出来。
酆白露问:“是什么?”
秦晔压低声音道:“不告诉你。”
这袖里乾坤真是难寻,他都从酆白露手腕摸到肘弯了,才从一片柔滑骨肉中寻到关窍。好险好险,此处小乾坤还认得他这号人。
酆白露道:“可你给我了,我便看得见,真是好东西。是不是要走了,阿秦,你今日好急切。”
观莲舞、得消息,取灵药,秦晔种种事情均做完了,也没有一日时间。
秦晔松开他,退后二步道:“哪儿这么快,也得你的事解决了先。”
酆白露道:“然‘我的事’并非朝夕可解。今日做得完你留到今日,倘若明年、后年,许多年又如何呢?”
秦晔一时哑然,不知为何偏要在权衡二侧选取一人,好容易张张口道“你”,一句话才冒了个头便被钟于庭打断。
“那边二位,”他高声喊,“先停下你们情趣。”
二者闻声看去,见钟于庭一张面孔燃火般的饱胀,仿佛正是恨及而欲杀人的模样,然嗓音沉稳,语速缓缓,听不出半点问题。
“我接到消息,”钟于庭道,直直凝望酆白露面孔,“太叔怜跑了。遍寻不得,不知人在何处。”
他自酆白露来此终于同他真正说上一句话,问得是:“酆道友,你可有何高见?”
酆白露波澜不惊,且道:“我不欲妄议道友家事。”
秦晔见白露仿佛无动于衷,又见钟于庭已长枪在手,顿觉头大如斗。
然此刻已剑拔弩张,行差踏错一步便是见血之局,不能不做出选择。
是以他道:“都冷静点说话。”
也抽出一柄刀来,终是立在酆白露身前。
钟于庭执枪在前,秦晔横刀在后,二者隐隐对峙。
酆白露不见怯色,虽在秦晔身后,然几道符篆已然悬浮于空,环绕秦、酆二人。
他重复道:“我无意妄议道友家事。太叔道友不见影踪,绝无我半分手笔,愿在此立心魔誓。”
钟于庭道:“心魔誓?那东西顶什么用?我立时杀了你,他毫无靠山,迟早还要落入我掌心!”
语罢一挑长枪,再不多言,竟直直朝二人冲来!
他迅如疾风,眨眼间便至秦晔身前,酆白露翩然后撤,同时捻诀,数道符篆应时而去炸裂开,爆裂火花硬生生叫钟于庭停滞一瞬。
秦晔抓住瞬时时机,转腕格挡,飞身前去,逼退钟于庭。
“脑子放清明点!”秦晔高喝,雪亮刀刃直劈对方面门,“于庭,白露不是傻子,怎会在你眼下动手脚?”
话音刚落,钟于庭一个鹞子翻身侧转,又一花枪晃眼,秦晔险些被刺穿臂膊,仍不收手。
杀机涌现,搏击不断,此处恢宏大殿只受着刀枪罡风,便颤巍巍地延伸出缝隙,如要碎裂般摇摇欲坠。
符篆盈盈环绕二者,各有效用。风也是杀招、火也是杀招,束缚、怨咒无一不有,只勉强牵绊住钟于庭。
花枪又现,却被秦晔看穿只是虚招,他堪堪躲过,衣衫已切下一角。
又喝:“你清醒点!现在是死斗的时候吗?!”
眼见骗不得他,钟于庭不与秦晔多做纠缠,在刀刃斩向双手一刻身形一闪,再不见踪迹。
秦晔猛然回头,果见他直直追酆白露,来不及忖度,抬手将长刀扔掷而去,不过一瞬便至钟于庭脑后。
飒飒破空风声如夺命咒,钟于庭回枪格挡,其声嗡鸣,叫殿体破开大洞,尖锐声响横贯天地。
坚硬枪体居然蹭出深痕数道,若他真叫这柄刀扎中,想来必得遭受重创。
钟于庭冷笑道:“你是真心想杀我,我看你色令智昏!既如此,待我杀了他,就来杀你!”
他回身动作为二人得来空缺,秦晔及时收回刀,钟于庭还待回转头颅,一柄重锏已朝他毫无护持的腰身砸去,叫他拿长枪挑飞。
当此时刹那功夫,酆白露已同他错身而行,符篆破碎迷眼,莹莹幽火顺枪头红缨上爬,一霎点燃钟于庭全身!
酆白露召回重锏,将身形大半掩在秦晔身后,二人对视一眼,又飘飘然退远去,绝不叫钟于庭轻易追上。
钟于庭讽刺道:“只会躲在他人身后的贱种!数年前如此,数年后仍如此,你倒初心未改!”
将长臂一展,长枪绕悬一转,红缨灿芒映射之下,一切怨咒附身、火焰绳缚,均化飞灰。
微微后撤一步,弓下身蓄力,不过眨眼功夫,又朝酆白露杀去!
酆白露被他追上,且战且退,只以重锏符篆同他角力,虽力有不逮,然绝不回击。
“还手!还手!还手!!”钟于庭一枪比一枪快、一枪比一枪重,枪头引动罡风,酆白露面颊刮出长痕一道,伤痕深可见骨,血液汩汩而下。
一柄刀架住长枪,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将它卸力后推,秦晔一记凌空侧踹,将钟于庭踢出数米。
秦晔也被挑动火气,踹完后冷笑上前道:“你要发癫,我陪你打!让你泄泄火,我也泄泄火!”
语罢身形一动,撩刀下劈,与钟于庭缠斗一处。
他招式愈发狠厉,刺、砍、劈,斩无一不有,钟于庭拾枪而来,他便以刀架之,反让后者跌退几步。
二人均以体术见长,你杀我挡毫无繁复招式,唯闻短兵相接之清泠泠金声,观者肉眼抓不见二者踪影。
秦晔侧身躲过一记刺枪,便横手斩去,被钟于庭以枪挡回,又是翻身至他身后,一记脚踢便往他腿弯而去。
钟于庭枪尖触地借力,趁机翻身,长腿直朝秦晔下颌踹去,逼得秦晔连连后退。
“你有什么本事?!废物!废物!你算什么东西!”
钟于庭喝骂之时,枪头红缨已然到秦晔眼下,杀意如刃刺穿他护体灵气,正是直面杀招之际!
秦晔握刀双手平稳垂落,终究不曾再还击。他面色沉静如水,直视前方,仿佛引颈受戮。
至枪尖刺入胸腹的前一刻,酆白露持重锏至钟于庭身后,一记脑后重击,配数道捆束符篆,终将钟于庭制住。
见友人目光涣散,又不甘心地缓缓倒下,秦晔长吁一口气。
“还好……”他叹道,“你来得及时,不然他更是要癫起来了。”
酆白露轻声道:“阿秦好是冷静,我真心以为你要和钟道友一决生死,十分担忧。”
秦晔见他面上虽已恢复,但仍残存血痕,一张芙蓉面孔有如森艳厉鬼,半点体面也无。他闷声道:“你不是和我配合的么?权宜之计罢了。他是情急才漏洞百出,清醒时我真不一定打得过他。到那时,只得带你逃难。”
酆白露道:“那也别有意趣,阿秦何必愧怍。我不曾挑唆太叔道友逃离。纵非光明磊落之人,也不愿让你因我同友朋生出龃龉。——你信我。”
秦晔道:“我知道的。”以手拭去酆白露半面血污。
他意欲将钟于庭好好制住,因他至多半刻便醒来,也不耽误三人商讨时间,方便他将太叔怜重新抓回。
酆白露于旁侧襄理,见秦晔长刀刀刃如昔锋利,不在方才缠斗中损毁分毫,便知他不如自己所说无用,因是敛容低眉,恍若无所察般,将初初成形的杀阵散去了。
……
钟于庭是被两记耳光抽醒的。
刺痛火辣,下手之人正是抱着必要将他整醒的决心动手。
迷蒙睁开双眼,果见秦晔一张脸,此人蹙起浓眉凝望他,见他醒来大喜过望,急急道:“你现在清醒了么?”
后颈且微微发凉着,有沉坠压力覆其上。他不须细想,便知是秦晔刀背,若他再要癫狂行事,怕是秦晔就要一刀下来,又得在永无乡不知睡上多久。
“醒了。”
秦晔见钟于庭虽没个好声气儿,但神志清明,便知他真是醒了。
“不是我说你,”秦晔收刀,教训道,“二话不说便杀人,也就是我……”
钟于庭打断他:“酆白露呢?”
秦晔知他着急,又不再轻易发疯,故而不隐瞒酆白露行踪,且道:“正寻人呢。我叫他来这边。”
钟于庭不置可否,不多时,酆白露便归来了。
他是苦主,眉目却淡然,甚至先对钟于庭行礼致歉:“钟道友,方才情况紧急,故出此下策,我二人并非有意与你交恶。”
钟于庭道:“我却是有意辱骂,十分故意。对你旁边那个,倒有声抱歉要说。”
酆白露阻止欲说话的秦晔,谦顺笑道:“如此甚好。现下,便请钟道友叙述来龙去脉吧。”
……
永阳域被层层围困,里边的人出不去,外边的人进不来,这样封闭的境况,已有许多年。
从未有人打破现状。
若非如此,秦晔也不至于将栖鸾的引信让出,携酆白露带来避难。
线索实在稀少,概括而言无非是某某人将太叔怜押送回监牢,重重监视下,他却忽得销声匿迹,纵将地牢翻了个底朝天,再寻不到踪迹。
钟于庭道:“我对你放不下戒心。你最好能给我一个解释,否则无论与你是否相干,我都要你的命。”
酆白露恍若未闻,只伸手去捂了秦晔嘴巴,沉思片刻道:“太叔道友情况不佳,定是有他人襄助。”
钟于庭怒极反笑:“这么蠢的问题,我还要你说?!”
酆白露道:“钟道友不要太着急呀。所谓‘他人’者,不是很寥寥的么?能来去此处而不被人发觉……”
“没有人能来此处不被发觉!”钟于庭冷声打断酆白露,杀意蠢蠢欲动。
秦晔悄无声息,微微动了手,勾住酆白露小指。面上虽按捺不动,却传音酆白露:“白露……”
他一段未想好如何说明白的逃路筹谋还未理得清明,酆白露便从善如流接过钟于庭话茬,改口道:“那就不是人。”
大殿虽已破破烂烂,然无一人提出要改换位置。好在高台之上的长桌未受波及,是以三人均回到原位就坐。
酆白露反掣住秦晔手掌,深深地、切切地与他指节交缠,藤蔓一般缠人。秦晔欲挣脱也极不容易。只两只交握的手被酆白露自身广袖掩住,因此外人看不见。
“不是人,”酆白露道,“是鬼、是傀儡、是物件、是咒符、是走兽飞禽……许多种可能。”
他见钟于庭似乎如梦初醒般地神色,因道:“我二人未至时,一切无恙。世上有无巧不成书之说——我却不很信。想来只是种种旧故。不知晓此人与钟道友、与太叔道友、与我同阿秦,又是哪一种相关呢?”
秦晔心道:“老天……”
默默低下头颅,如鹌鹑鸟一般缩住,只盼酆白露别看他方向。
他听得酆白露言辞已有思量了,然种种想法,若给酆白露见到他脸面,保管留不下一点点。
酆白露真不愧同秦晔做这么多年道侣。
他低了头,酆白露便立刻仿佛知晓什么,偏头望他,且道:“啊……原是阿秦知道。那么钟道友想必也知道。我却蒙在鼓里。”
秦晔一个字没吐!甚至动作也只有小小变换——脸上登时红一片白一片,终于是伸出未被束缚的另一只手,捂住脸面。
钟于庭看酆白露不惯,道:“禽兽一只,还在这儿阴阳怪气起来,实在倒反天罡。”
他站起身,边往外走边留下一句:“要是按你所言仍找不到,我回来就扒你的皮,酆道友。”
酆白露应答道:“拭目以待。”
……
钟于庭走后,秦晔心虚之心更盛。然因心知友人正是已有成算,离去自行筹谋,不能跟上去避难。
酆白露在别人家的地界与他独处毫不尴尬,原本面色就如常。
然一对儿眼瞳终是不错目凝望秦晔,他越是一声不吭,白露面色愈是柔软甜腻,至最后出声问询他。
“你若心里没鬼,”酆白露道,慢条斯理将秦晔五根指节捻得发烫,“早该问我‘如何、如何’,何以一言不发?做戏实在太差,好阿秦。”
秦晔木着脸,半晌道:“免开金口。你问什么我都不会回的。”
酆白露道:“我十分嫉妒。因此随口说几个名,对错无关,阿秦不必理会。”
秦晔不敢接茬,起身就要挣脱酆白露,奈何钳制得太紧,他是泥鳅也钻不出。
酆白露约莫感觉到他呼吸急促些许,轻声道:“你好担忧。”
秦晔道:“那是没办法。求酆君高抬贵手,饶了小的吧。”
酆白露道:“我哪有什么‘贵手’。”
他离秦晔愈近,贴着倒他怀里,两个人好似生长在一处一般。秦晔一低头便可触吻酆白露发顶,因此不敢动。
秦晔道:“白露,我真心和你说,劝你别问的好。你要问,别逼我也……”
酆白露恍若未闻,自顾自道:“阿秦虽心慌,然不算惧怕。想是觉得我不一定知晓么?观神色一副乍想起的模样,应是知道那人,却不甚熟稔。既如此,此人与我应更是生疏。只是相互通晓名讳亦极有可能。”
秦晔疾声快语道:“那我也来问问你:到底谁要杀你?你跟我到底做什么?你意欲何为?”
酆白露道:“定然不是你我同处时相知的人。许是近几十年熟悉的么?还是早些、晚些呢……”
秦晔怒声道:“酆白露!”
他是没本事猜测酆白露意图的,实际就连这第三遭的旧事重提他都不觉得能有用处,只是表态,以此来要求酆白露莫要如此求根问底。
他这一声喝,并非真动怒气,更多为警示。几次三番求告,酆白露偏却不听,钟于庭家事与他本就不相干,更不提压根未洗清嫌疑的酆白露——秦晔信他没动手脚,难道钟于庭也信么!
酆白露见秦晔已连名带姓呼喊,终于不再言说。
他只往秦晔怀中更靠一靠,垂着眼睫,致歉道:“是我错。不该如此不顾情势,毫无遮掩口出狂言,谅我一谅,阿秦。”
秦晔生平吃软不吃硬,最怕温柔刀,见酆白露放低姿态,心中不落忍,张口欲想安慰他。
岂料酆白露话锋一转,抬首贴在他耳畔絮语:“你近来认得的友朋修为均同你不相上下,并无特别之处。唯独一个名讳你听过二次,然一次也不说。”
“那人,”酆白露道,“便是带走太叔道友之人,亦是你多次求问之人。宽宥我吧,若非这般隐晦提及,绕了三两个人的弯儿,我怎好告知阿秦呢?”
惊雷一声炸在秦晔脑海,他骤然收紧力气,惊骇道:“你——”
酆白露捂住他口唇,蹙眉摇头。
秦晔顺着他动作点头,心中思绪百转千回:白露不传音于我,大概因为传音也无用,只是……
他尚未想得清明,钟于庭已去而复返。不过一刻钟不到功夫,他已从恨不能杀光世上所有人的压抑化为古井无波的平静,观其面色,应当事已解决。
他见秦、酆二人在位置上的扭捏姿态,又是出言嘲讽:“怎么着,先前提供二位的暖汤池不够舒坦,还想继续颠鸾倒凤?”
秦晔道:“哈哈!”便凛然拉下酆白露双手,将他抱起归拢至原位。
酆白露不显尴尬,平静道:“钟道友好犀利言语,想必是顺心如意。”
钟于庭道:“顺心如意!”他嗤一声,“早知世上没有白来的馅饼,原来搁这儿等着我。”
他同酆白露本非友人,无需对他解释许多。言尽于此,他便对秦晔道:“你自己玩儿去吧,这儿你哪都能去。顺道你代管此域一段时日,印信随后有人送上。什么时候要走再联系我,记得看好你这只鸟儿。”
秦晔道:“其他都可以,代管我真无本事,你寻个别处高明去吧!”
“呋——”钟于庭沉沉吐气,意味深长地审视秦、酆二人,到底没说话。
只最后叮嘱秦晔一句:“你的事,你自己心里定然有数。然偶尔听听旁人安排,却也无不可。”
便将秦酆二人请离了。
秦晔虽不知他为何瞟自己那两眼,也知友人是在用心点拨自己,当下将这句话记在心里,恨不能时时思索。
酆白露道:“钟道友没应你‘另寻高明’之事,阿秦。”
秦晔惊慌失措:“忘了这茬!”
一茬更比一茬烦,一时间不知做代理域主烦人,还是酆白露这大小事物、星罗棋局更烦人。
秦晔左思右想,终究觉得眼前事儿得先解决,半吐露不吐露问道:“白露,你刚刚说的、我说的,清楚是同一个人么?”
酆白露笑道:“我不说清,你就真不信,阿秦阿秦,我的眼你不是很清明么,一直在你身上,未曾离去呀。”
秦晔呛住一般,一时间接腔不上。
酆白露叹道:“我时刻关照你,因此你些许反常,直如黑夜燃烛般显眼。我不曾有真切的颖异,是你将我想得太好,阿秦。”
秦晔不意酆白露轻而易举承认时时监视之举,然而也不感到惊诧。酆白露本就是如此之人。
若是一瞬不可得掌中之物的动向,抑或不可清楚知晓他秦晔到底在做何事、在何处,只怕酆白露难得一夕安寝。少时惯来出口询问,至如今,他早不再用这般拙稚手段。
纵使情淡如水时,此旧习也不曾改,要秦晔定期纸鹤传书。想来到他秦晔咽气前,酆白露都改不成了。
秦晔道:“我有没把你想太好,是我的事儿。至于‘那个人’,我不知是男是女,年岁几何,几乎只知道一个姓名。”
酆白露道:“只知晓姓名便去躲了么?阿秦,好聪慧。”
秦晔道:“你好好说话,我又不是小孩儿,拿腔拿调。这么一个妖异的人,我与之来往已是疯癫,怎么敢多去问询。万一人家就借此为锚呢?好在知之甚少,不然今日,你如何我不知,我成一碗饺子馅儿,倒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酆白露道:“我何时不好好说呢,你才是口无遮拦。除‘饺子馅’这不好,阿秦说得都是不错,好棒好棒。毕竟此人多少也算我半个亲缘,有些妖异处,也无不可。”
秦晔大惊:“她也是一只漂亮白鹤妖?”
酆白露否道:“亲缘论断,也是我的外甥。虽则男女不知,总归是那么一种叫法。至于白鹤妖,天底下就是只有一个我,你不要也不成了。”
秦晔道:“哈哈!瞧你说的。”
这般哑迷似的交谈三两来回,秦晔已然可断定,酆白露约是猜中。
楚慈恩。
秦晔只听闻她两回名讳,一次初见时她自我介绍,一次不久前钟于庭脱口而出,他自己的确不曾说过。
见她时是女子面容,女子嗓音,然因非是亲身相见,秦晔不知她真实模样,自然更无从得知她到底是男是女。
想不到这妖人同酆白露有关联,果真天下妖人十斗,姓白的便占八斗,直是作孽。
秦晔如此思忖,问酆白露道:“连你都要躲她的祸,她有这么强横?”
酆白露道:“这却不是。只是如此好的筏子,我若不用,岂非不美。”
秦晔道:“你诓我?”
酆白露道:“不曾有。她的的确确要杀我——我也实在好危险呢。随阿秦远走避祸,是最好的法子。”
秦晔本想多舌几句,奈何怕楚慈恩因二者言谈关注此处,她们这类人都有这样的本事,但凡有沾着边儿的谈话,均有所感知。
因此迟疑道:“我是不是不能多问?”
酆白露道:“对啦。此时此刻,又是不可同你说。下次问我吧,阿秦。”
他对秦晔眨眨眼。
钟于庭说印信随后来,果然不曾等太久,便有一个垂首低眉的小童将此奉上,是一座小小的莲花塔。
这莲花塔同永阳域的层叠小镇完全一样,一个金铸成般的模型……秦晔托在掌中,上下左右看,见那精巧莲花如日晷般定时舒展收缩,啧啧称奇。
酆白露在旁绘符,见他玩得起劲,搁笔笑道:“这小塔与此处是同等变化的。想来是出于同源,以小控大——若阿秦推动塔上一朵儿瓣,脚底下的土也得动一动呢。”
秦晔的手登时停住了,那塔仄斜着倒在他掌心,仍如呼吸般定时变化,欲落不落。
他冷汗都要下来了:“没一个人事先告诉我吗?!这上头都是活人!我要是一个不小心——”
酆白露道:“你不会不小心。钟道友托付于你之物,阿秦怎会损毁呢?你连碰都不敢真碰。”
秦晔不答话,只将掌中塔如珍宝般轻轻慢慢地放下。他的确不敢真碰,以灵力裹住了塔才把玩;然如若他早知这塔关乎脚下九十九层,他绝对将小塔重重护持,高高供起来。
酆白露道:“不会有事要你做的。好阿秦,钟道友和你哪里比,永阳域在他治下无有罪衍,更无人敢劳烦他理事,你只做甩手掌柜又如何呢。”
秦晔道:“少说两句!”
酆白露于是不接话,微微笑着。
秦晔拿到莲花小塔不过几个时辰的事,然在此逗留已有三两日。能将印信在三日内转手与他,已是神速。
秦晔本也下去几层过,意图瞻仰永阳域风土人情,权做采风,酆白露从善如流地跟随他。
——莫看此地活人已十不存一,且表面上对代掌永阳域的秦晔恭敬有加,背后唾骂者不在少数。
多数人前脚对他二人卑躬屈膝,后脚便恨不能将二人除之而后快,直骂两人是“姓钟的走狗”。
秦晔对此无反应,却不再让酆白露与他同去。酆白露因道:“不用太顾忌我,我不觉如何呀,阿秦。”
一下看穿秦晔所想,倒叫他没法再拒绝白露与自己同行。
莲舞后,此地明显比来时光亮许多,不止层层莲花形的小镇似延展些许,更兼人们面颊生晕,气色渐好。
然此等好转莫说酆白露,便是秦晔也可轻易看出,不过回光返照罢了。
永阳域本就姓太叔,形成运转皆以太叔氏血脉托底,如今嫡系血脉死得不剩几人,此地又能存到何时?
因有仆从禀报事故,秦晔身为暂理者不得不前去。为避免与原住民冲突,他已蜗居好几日。然甫一出殿,秦晔便如遭雷击。
抬头望天,只见漆黑一片,难在云里寻到巨莲踪迹。
可乌云翻涌,墨色浮动,秦晔瞪大眼,因受过莲舞福泽,隐约居然捕捉到这朵闭合着的莲花,缩在天幕一处,未完全闭拢的花苞里垂着水丝——一如秦晔观莲舞所见的水丝——一根一根如蛛网垂落,吊起了这座塔一般的莲花镇。
阴沉天色中,丝线如细长刀锋,交织错乱,发着寒芒光。
他掣住酆白露,伸手欲去触离得最近那一条,犹豫半晌,终究还是不曾碰。只道:“你看得见吗?那些丝线,我来时没见到过……白露?”
酆白露道:“我看不见,阿秦。我眼里什么也不曾有。是何物?你前几日也外出,那时不见么?”
秦晔越发觉得不对劲,竭力将异处说得清明:“我和你说,你听着,白露。前几天没有这些东西,唯独今日出门去就能看见,你见过花篮么?竹篾牵着竹筐那般。这里相同,不过是天上吊下来丝线,将这个镇拽住了……那朵人脸莲花,蜘蛛一样吐丝,没有停止,速度均匀。一尺见方约有三根丝,但九十九层如此,剩下几层只在外缘,内里应是碰不到。你身旁便有一根,于你左手处,小心些,不要动!”
酆白露听得秦晔言语,终于知晓他为何束住自己双手。因此侧目去,微动臂膊,将手腕翻转,指向上方,问询道:“我指向之处么?”
秦晔点头,他便忖度一息,趁秦晔反应不过挣脱他,手臂横扫了悬挂丝线那一处。
“你干什么!”
秦晔三魂七魄吓走一半,眼见那丝线穿过酆白露躯壳,才堪堪松口气。
酆白露道:“不要怕,我不是不晓分寸的人呀,阿秦。我知道它伤不到我,你伸手去,倒说不定有伤。因此看顾好自己,不用忧虑我,好吗?”
语罢不待秦晔答话,继续道:“你得见,我不见,定是因我二人行为有差。你我坐卧起居皆一处,我不曾离开阿秦超过一刻钟——细想来,除却阿秦与钟道友谈话时如何我不知,你我不同之处唯二:你砍下过太叔道友头颅,我却饮过他的血。”
秦晔道:“这是症结?”
酆白露道:“或许。说不准太叔道友长辈对阿秦所为怀恨在心。然永阳域如今掌控你手,若‘太叔道友们’意图发难,阿秦摔了那塔,大家同死。”
气氛本如冰冻结,偏偏秦晔听他一句话,忽得觉着好笑,好似酆白露是一个赌气的孩子。他道:“用这样的法子,人家就认么?好端端你就陪我死,实在太亏。”
酆白露笑道:“阿秦以为我胡诌?我说得是更不能真的真心话。不用理会这些丝线,暂时不会有事。——小心些行你的路。”
秦晔应了,一步三绕地穿过那些丝线,往将去的方向前行。
……
秦晔自认理事水准平庸,奈何因小塔已移交他手,山中无老虎,远客称大王,不得不去。
临行前央求酆白露,终于求得他与自己同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将理之事说来奇诡:十一层联名上信,言称近几日全体居民均修为渐散,灵力渐失,然遍寻不到原因。
说是莫名其妙便开始,先是一人修为跌落,再是与他接触的几人,直至秦晔收到消息时,整一层人已不剩几个未受这股奇妙‘疫病’波及。
——然其他层来人不受半点影响,来时如何,去时也就如何。
秦晔传音钟于庭无果,踌躇一瞬,还是决定去瞧瞧看:若是自己理事期间出了大差错,真是无颜面再待在此处。
十一层位于这九十九层的底端,却也不到最底。人人皆修士,纵修为不高,也并非肉体凡胎。
秦晔初到此处吓一跳,建筑种种,莫说同其他域一般繁华,便连宁山城也拍马不能及。
宁山城再是于宁蔓治下繁盛,也不过是人间都城,灵力有限。此地灵力虽充沛,然荒烟蔓草遍布,四处如旧败古城,宜居之地甚少。
秦晔来时观测过,丝线缠缚十一层最外围那外展的莲花瓣,已几乎叫他看不清层外风光,白茫茫如雾一片。丝线数目是越向下越多的。
除了他应是无人得见这副景观,有人穿过那片区域,也无事发生。
有人远远见他来了,便小步跑着过来,面容似要摆出谄媚的神情,然眼眶含泪,脸肉颤动,最后化作一个强笑。
“是秦君么?恭候大驾多时,请随小人这边来,情况实在是……”
很不妙。
秦晔不待他说完便知晓,情况必然很不妙。若非如此,总要打几个来回机锋,直作呕地相互说假话才是。
那人领路起先只快走,后来竟是渐渐跑起来,若非御剑疾行因修为退散做不到,只怕他还要更快。
秦晔心知这是救命的时候,眼睛瞧准了周遭丝线位置,大步上前将那人拎起,足尖蹬地,便一瞬能出数里。
待随指路到一处三进院落,那人却说什么也不肯往里走了。
原先极忧虑悲痛的一张脸因愈发接近此处而转为惊惧忌惮,秦晔丢下此人时他已面如白纸,“大人”“秦君”地叫了一通,说什么也不肯跨进门去。
秦晔心道何物令人恐惧至此?鼓动浑身灵力做预防,手已探入身侧虚空,牢牢握住刀柄,且推门而入。
——异香扑鼻。
酆白露来迟几步,至此处时秦晔正好推门,不知见着什么深吸了一口气,疾速反手扣上了门扉。
秦晔回头就见酆白露,想是刚赶到因而衣袂尚飘摇,一张关切素白芙蓉面正对着他眼睛,叫他三步作两步上前去,将白露抱入怀。
酆白露道:“怎么呢?”
秦晔道:“我真是造了孽!日你祖宗十八代的太叔氏,尽做断子绝孙的祸事。”
异香扑鼻是因花朵盛放。
只那花朵是肉颜色,青紫脉络,硕大到塞满门前游廊。
那是一个膨胀到极致的人。四肢躯壳均异化成瓣,闭着眼如酣眠般的面目,正正做了莲花花蕊。